那些守城兵士,平日里就积怨深深。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合该倒霉当时值勤的那十几人,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常元纶就算不管那些人的死活,也必须不能让开这个先河。

    于是,四门排查更加严格,兵士们也开始挨家挨户搜索,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就是逼供抓捕。

    壮观、富饶、美丽的省城,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却因此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酒楼、茶馆、客栈,成了搜查中的重中之重,使得平日里挤满这些地方高谈阔论、探讨学问的考生们,亦避之如蛇蝎,倒一时显得门庭冷落。

    没人会想到带头闹事的,会是一帮“文弱”考生。

    大考在即啊,考上了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谁会在这时候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而首次以“武”会“友”的开县考生们,还沉浸在自己的“英勇”行为中,陶醉不舍。

    “想想就太得劲了啊!”

    “哎呀,我都兴奋得看不进书、睡不着觉!”

    “老子们合该雄起,这才是我川娃子的血性!”

    “……”

    晏旭连忙双手抬起虚虚往下直接,“嘘……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不要命了还得要考试不是?

    “旭哥儿,谢谢你!”

    同行的43人,忽而齐齐站起,肃容整色,抱拳深揖,“这三年,多谢在你的带头作用下,让我们意识到书中不仅有黄金屋,更有身为男儿存世立生之根本。无你,无此考之信;无你,无此战之勇,多谢!”

    晏旭差点儿蹦起来,蹦到一边去。

    “你们别……”

    还没等他说完,众人已又齐齐抬腰,笑着围过来,你一拍、我一捏;你一揉、我一按……对着这个11岁的少年郎,“动手动脚。”

    “来来来,沾沾喜气儿先。”

    “旭哥儿,要拿下解元,为我们绵州争气喔~~”

    “……”

    晏旭:“……”

    他严重怀疑自己这帮同窗想法太多、太过、太疯狂、太……憨批!

    其中还有万俊彥你敢信?!包括城门口冲上去打人的,就有他你敢信?!

    其实,万俊彥骨子里并没有多坏,充其量不过是毛燥了些、被骄宠坏了些,脾气大了些,嗯,仗着有钱有势,任性了些。

    但其真的没有什么太恶毒的心思,一切都浮于表面,手段既不入流亦不足够狠辣,是最容易被收拾的那种。

    起初不过是因着成了“老二”,与县案首擦肩而过,对输给一个小孩子是既不服更不忿,才会小动作多多。

    后来,经过菜花蛇事件后,被鲁夫子点醒,此后,便一心卷入良性争竞,再也没有胡作非为。

    这次来考举,也是和晏旭同行。虽然……还是不怎么和晏旭说话。

    在晏旭看来,这就是个别别扭扭的小家伙,加之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儿“欺负人”,便没在意过他的态度。

    可现在居然也来揉自己的脑袋,这就过分了啊。晏旭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而城内的盘查还在继续,虽说有无辜者遭殃,但也因此真的抓到了不少匪类,使得城内安全性有所增加。

    最后,有当时在城门楼子上看到事发经过的兵士、以及通过一些当时百姓的描述,搜查目标,确定在了考生范围。

    尤其是:绵州馆所!

    有人听出了他们的绵州口音。

    绵州馆所被围,守城兵士的副将领,五品、桑奇豪,亲自带兵,闯了进来。

    馆长这位置,别看只有七品,但因需得上下打点,且常驻省城,迎来送往,对大小官员比较熟悉,别的官员见到他们这类的,也会打打招呼、寒喧寒喧。

    桑奇豪却气势汹汹、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馆长见状虽然心头一凛,但还是笑脸相迎,拱手见礼,客气探问。

    “桑统领,您这是?”

    “詹士群,有人举告你们绵州考生打杀官兵、闯城闹事,本将奉命负责查察,还请你配合,将所有考生集合来问话!”

    桑奇豪目光如隼,带着兵威,锐利地扫过馆内。

    “这……这不可能。桑统领,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诬陷我州考生?”

    詹士群、詹馆长,直起腰,挡住桑奇豪的视线。

    义正严辞道:“大考在即,一生重事,您这么贸然闯入、如待刑犯一般,恐怕给他们造成莫名惊扰,以致产生不良后果。还请桑统领三思为上。”

    秀才,是可享受部分特殊待遇,岂能说抓就抓、说审就审?

    且詹士群与这桑奇豪,也有过“杯酒”往来,还给其送过礼,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属狗的吗?

    詹馆长也生了气,说话语气重了些。

    桑奇豪一把将他给拨开。

    “知州大人下令: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企图造反之人,无论是谁!”说着就举手一挥:“赶出来!搜!”

    兵士们立刻一拥而上,兵分两路,一路将馆内的考生们驱赶到空场,一路开始挨个儿房间翻查。

    詹士群被拨了个趔趄,幸得被一考生才不致跌倒。

    只是眼见此状,心下气狠,浑身打颤,一把年纪了胡须直抖。“桑奇豪,你如此对待未来国之梁才,你一定会后悔、会后悔的!”

    桑奇豪斜眉歪眼,瞥了眼他,“要是被本将搜出来,后悔的先是你这个老东西!”

    詹士群气得猛跺脚,“同为朝廷官僚,你不仅辱没斯文,还敢如此折羞下官,桑奇豪,老夫一定会为此事讨一个说法!”

    桑奇豪这次眼神儿也没给他一个,还一挥手,下令让兵士,将候在院门的十几名人证,带了进来。

    詹士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

    他一咬牙,转身就走,他要去省府衙门,要找能管得住桑奇豪的高级官员来讨个公道。

    及至走开十数步,却被一考生悄悄拉住,冲他耳语。

    “馆长大人,小生有无意中听到,似乎是开县那帮考生。”

    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如一道晴天霹雳般,瞬间将詹士群雷了个外焦里嫩。

    这……这这这,这要真的是,那不仅是那帮考生完了,便是连他、连绵州此届所有考生、绵州知府、开县县令……全部都完了!

    开县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土、到底养出了帮什么样胆大包天的学子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