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的考生,拍门板的声音有点儿急切,及至巡士过来问话,答曰:“闹腹,需得去茅厕。”

    巡士便开了门。那考生一路急急往茅厕跑,一路就听到“噼哩啪啦”的放屁声响。

    晏旭:“……”

    这人是得有多粗心啊?到底吃什么了这是?

    都知道入考场前几日,就得特别注意吃食。但凡管不住嘴、或者粗心大意,就会是这样的结果。

    有的坏了肚子,还能坚持考完。有的则半途就被抬出去。而这样不谨慎的人,还有不少。每次都有不少……

    听听,另一边还有矫情的呢。不愿意在考棚里出恭大解,非得去茅厕。

    晏旭其实也不愿意,只是他能忍。

    每顿少吃点儿,忍过三日两夜,出去再解决。否则试卷上先被主考官扣个“屎虫”的鉴子,那就白辛苦三年。

    吃完饭,收拾好,再缩去硬板板上小小盹半刻钟。起来继续答题。

    如是反复,就这样过去了三日。

    而这三日间,仅他们这个考棚区,根据晏旭听到的,就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考生没能坚持下来。

    不是病的、就是作弊的;不是考哭了哇哇自己要闹出去的、就是自己放弃的。

    为啥放弃?没有计算好草稿纸,写着写着不够用了。

    要知道,草稿纸上都轻易不得涂改,也会被算入计分。

    这一个没有计算好,就几乎已没什么希望。再直接到卷上写,势必会出错。一涂改,行了,还不如先回家少受点罪呢。

    还有因为太过紧张,嘴里一直絮叨不停,引起周围考生不满、吵起来被撵出去的。

    这种最冤。

    论紧张,谁没有啊?得自己想办法解压啊。

    要么用手搓木板、搓墙板,甚至原地蹦蹦蹦都行,或者小小声自己叨叨给自己听也行啊。

    非得说个不停、还声音不小,那不撵你撵谁?

    关键还连累别人。

    别人应你了吧?你俩均有作弊之嫌。别人不应吧,能被你给烦死,同样影响考试。

    于是,牵连不小。

    倒是让晏旭不用再忍耐了,嗯……清静多了。

    最后再将卷子从头到尾查阅一遍,确定无误后,翻起盖过,镇纸压住,再收拾好考篮和垃圾,将考棚内除了便桶外都清理干净,终于放心咳了出来。

    这三日,除了迷糊的睡梦之中咳出声,其余时候,他都在尽全力忍着。

    只是这头三日还好过,第二、三场,随着精力的快速下降,恐怕就不得不给周围考生造成困扰了。

    晏旭咳得惊天动地,耳听不少考生已交卷,他才狠狠几口水压住,看看天色、算算时辰,拍响自己考棚的门,拿了试卷出去交卷。

    这一过程,本来是由负责巡守的兵丁收阅提交的。但很早以前就有人的卷子在此过程中出过岔子,便由考生自己拿着,放去主考官堂案上。

    “你叫什么?”考官问。

    晏旭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看着考官翻出自己以前的文章做字迹比对,再盖上“无替换”的印章。

    所有的考生,都会在考前被收文章、交予考官们的堂案上,以作这等比对。用来防止代考、中途被人偷偷换卷等等。

    不可谓不严。

    看到印章完整清晰,晏旭便拎着考篮,站去了堂案另一侧,一排排水缸的对面木栅栏前。

    但凡交了卷的,都得来这附近,可以坐、可以席地躺,可以小声说闲话,可以上茅厕等等,相对自由一些,只等所有考生交完卷、或者时间到,再一起离开。

    同样也是防止泄题。

    “旭哥儿,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吧?”

    杜景辰跑了过来。

    他交卷交得早些,一直抻了脖子在找晏旭,好不容易看到人,便凑过来问。

    因见晏旭的面色更差,站着都在打晃,赶紧将准备问的考得怎么样,换成了撑不撑得住。

    晏旭轻轻摇头没回话,伸手将其拉在自己身边,抓着其小臂借以支撑力道,并阻止了杜景辰坐下。

    即便是考完,这儿也还是考试区域内,不能太过放肆,否则,一样会被扣印象分。

    主考官会在这个收卷过程中,对于考生的试卷,大致翻一遍。

    如果字迹太潦草、卷面不整洁、题答得太差,或者是之前就有被扣印象分了的,这时就可以往卷上盖戳。

    除了相应的戳之外,还有“屎虫”、“话精”、“身体太差”、“不专心考试”等等。

    如果考完了自觉放松,没有拘束言行,考官的眼神和记忆力可不是白给的。会及时找出哪份卷子是你交上去的,再盖个:“失仪”的大戳。

    嗯……但凡被盖了戳章的,题分若是十分,不同的戳就会被扣掉不同的分,还能不能考上就极其难说了。

    所以晏旭强行让自己依旧保持着风度站稳,也不让杜景辰胡动胡问。

    毕竟这儿也不能说出和考试相关的言辞。

    直撑到考场门大开,晏旭随着考生们步出贡院【龙门】,才彻底趴去了杜景辰的背上,连动根脚趾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詹士群眼见,立刻招呼绵州馆所内小厮等等,挨个儿往马车上抬人。

    因为对此情况,见惯不怪。每家馆所就会在【龙门】打开前,安排一辆辆马车、牛车,或板板车,来将一个个出来就倒下的考生拉回去。

    馆内,有厨娘早早做好了饭食。还安排得有大夫,会提前熬煮好药汤,只等着考生们回来,该咋咋整。

    杜景辰将晏旭照顾好,便也睡了一觉后,早早起来,去准备考篮。

    那些腊肉、腊肠之类是他俩自家乡带来,就挂在房间内。馒头,则需要去大厨房拿。

    杜景辰往大厨房走的时候,半道儿上遇见了万俊彥。

    “来拿馒头的吧?我帮你俩都拿好了,还有早饭,一块儿用。”

    万俊彥说着,低头示意下了自己一只手上较大的油纸袋,再用下颌点了点另一只手上托盘内的肉粥。

    “多谢。”

    杜景辰略腼腆地道过谢,接了托盘,往晏旭的房内去。碍着对方主动帮忙的“情份”,随便找个了话题。

    “你的小厮呢?怎么没帮你端?”

    在馆所内,是允许带下人的。睡觉就打地盘,和各自的主子在一个房间。所以不能带多,一个或两个足够。

    万俊彥用惯了下人,自身又懒惰,能不伸手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动一根手指头。出来时带着一个。

    所以杜景辰才会感觉有点儿过意不去。

    “这就是他拿的,”

    万俊彥托着油纸袋,大大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随意回道:“他拿完出来,说是突然肚子疼要上茅厕,就塞给我了。那个懒货!”

    杜晨辰轻笑,“仆随主嘛。”

    “嗨呀,你还会对我笑呢?”万俊彥大惊小怪,对他给自己的“玩笑”毫不在意。

    杜景辰脚步加快。

    两人就这样去到晏旭的房间。

    晏旭昨晚一回来,便昏昏沉沉地睡,昏昏沉沉被灌肉粥、喂药汤。

    直到天色未明被这俩叫起,整个人还有些混混沌沌着,连说话的精神气儿都没有,迷糊着吃饭、喝药,收拾考篮,赶往考场。

    第二场,要开始了。

    ……

    而日夜不停、轮换着誊抄考生试卷的誊录官,其中一人,已抄到了晏旭的卷子。

    他眼尖,有注意到每列字迹之间那些不明显的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