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义不干。

    “让我妹妹自己回去。我陪你一起去。”

    没人认识他是谁,怕个沙蛋啊?

    他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去冒险。

    且这事儿没有等到个结果,他才不想回去挨阿娘的揍。

    赵云义说着抬头望向有些怔愣的晏旭,有些抱歉地道:“还是只能暗中解救,还是得将他们隐名瞒姓藏起来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他们,能接受吧?”

    晏旭哭笑不得的用力点头,用力抱了抱赵云义的肩膀。“谢谢你,好兄弟!”

    “说那些。”

    赵云义回拍了拍他肩膀,笑得豪气:“我们是兄弟,你家人自然就是我家人。”

    晏旭撇开脸,侧按了按鼻梁。

    心中大石放下,在卫二亲自回松州送信之后,晏旭一行人,提上行囊,往京城赶。

    ……

    而晏旭落榜的消息,已提前被传回开县、传给了周氏。

    县里的嘲讽之声,铺天盖地。

    “怎么样?早就说过晏旭不行了吧?别看那时候县案首风光,再看看现在?这一跤不得把晏旭脑袋摔破?”

    “就是,我家孩子明明比他聪明、比他学得好、还长得比他好,却偏偏县试没考过他,都说县太爷偏心,这下好了吧?真相总是会暴露的。”

    “呵,看周氏还怎么风光。这下,没脸出来见人了吧?”

    “有些人啊,就是骨头轻,经不起夸。一夸就飘,一飘就摔,你们可得多注意注意自家孩子的培养。”

    杜景辰早已不再去的那家私塾的夫子,则在听说后,鼻孔朝天道:“嗤,还敢瞧不起老夫?小小毛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以后跪求老夫教、老夫都不教!”

    他是最不忿的一个。

    因着杜景辰跟了晏旭学习后,就不再来了,成绩反而长进了许多,还一举考过了县试和府试,也成了一名小秀才。

    这位夫子本来还想借着杜景辰的这波儿名声、宣扬宣扬自己的学识和私塾。

    可牛还没吹出去呢,杜景辰就退了学。

    还听说杜景辰是晏旭教出来的、还听说晏旭怎么怎么瞧不上他,这就成了一个大巴掌、扇到了这位夫子的脸上。

    私塾的名声也跟着一落千丈。

    害得他不得不降低束修,不然门下几几无人了。

    现在听到晏旭落榜的消息,就数他笑得最开心。

    整日里到处跟人说说说。

    周氏听着那些铺天盖地、落井下石般的议论,彻底关上门,窝在家里不出去。不知悄悄落了多少眼泪。

    直到收到晏旭的来信,便收拾起了行囊和心情。

    不过,没有告诉周家人。

    ……

    可周家人还是听说此次中榜名单上没有晏旭。

    毕竟乡试是大事,就算他们被关着,也防不住消息以各种方式透进来。

    周家人沉默着再次拿起凿子、做起重活,饭菜里又不见荤腥,还又掺回了麦糠。

    同样的,被周围人笑话了个半死。

    周家人这几年日子的好过,不知惹得多少人红了眼。

    虽然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好过的,但现在一见他们又变得和自己等人一样,就开心。

    ……

    一路急赴京城的晏旭,能想象到那番场景。

    如果说他成功之时像推出去的千斤浪花,那此时,反拍回来的力道就会是万斤、万万斤。

    他自己对于成功拟或是失败都能接受良好,只担心母亲和周家人是否也能承受。

    因此,尽量撑着病体赶路。

    而书院的真齐涞、假院长,在干嘛呢?

    他已经赶到了考生们吵闹的地方,一边安抚考生们的情绪,一边劝导他们先回住处安静等待衙门的查察结果。

    这时候,也有更多的、说话有分量之人参与了安抚。

    考生们也意识到自己等人行为的不妥与……有些失礼,便也听话离开。

    只是并没有回家,而是回住处后,翘首以盼,期待能有个令他们满意的结果。

    而假齐大爷、真沈院长,已坐上马车,比晏旭他们更快着一步,在往京城赶。

    若说晏旭能想到将事情往上捅,那这帮退下来的老臣们,想法也会与晏旭的不遑多让。

    这其中,也包括了已赶到半路的馆长詹士群和童夫子。

    詹士群在听说吵闹之事、听说绵州考生要等晏旭的时候,干脆就做了甩手掌柜,直接撑着把老骨头,骑上马,追上坐马车的童夫子,硬是挤上去,一道儿往京城去。

    另一边的郭醒,也在回京城。

    不过是溜溜达达的,是不想管这事儿所以才赶紧离开的省城。

    他接过的投文不仅有万俊彥三人的,还因着各种原因接过另十几位的,他担心人家都来找他、担心人家非要把他给裹进去。

    他就快快地招呼人手、快快地离开省城后,就溜达起了看风景。

    也不急着回京城。

    他相信这事儿的背后,肯定有推手在作怪。

    否则,发酵的速度绝对不会有这么快。

    若是发酵慢一些,很多考生已返乡,就形成不了现在的规模和威力。

    这个推手了不得啊。郭醒就这么想着。

    那么,这么个推手,也一定会设法将事情捅到上面去。他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赶回京城,那势必会被陛下拎去问个首尾。

    他才不要。

    他可没想好该要怎么说。

    毕竟此次乡试,真正坐镇的,可是王勋王太师!

    四大世家:王、崔、柳、郭。互相联姻,又互相各有计算,甚至,暗地里,有自己想支持的皇子。

    即便是权势已至巅峰,但谁又不想更进一步呢?谁不想把对方当成踏脚石呢?

    可以沆瀣一气,但绝对不会铁板一块。

    不过,遇到这种事儿,他郭醒可不能代表郭家去拆王勋的台。

    背地里的归背地里的,明面儿上,四家都得你好我好大家才能一块儿好。

    而王勋呢?

    也在回京城的路上。

    马车里的小炭炉,散发着热气,还煨着骨碌碌翻滚的茶水,使得车厢内暖气融融、又云蒸雾腾一般。

    王勋舒服地躺在厚厚的织锦软榻上,嘴里哼着京腔小调儿。

    一侧坐着的幕僚,却带着半是担忧、半是心疼的表情看着他。

    “唉,太师,您真没必要亲自赶回京城,只怕等事情揭开,陛下又得安排您回来善后。这么长的路,来回颠颠簸簸,卑职真担心您的身体。”

    “呵呵,”

    王勋捋着胡须,微笑着道:“这锅水已经搅混,本太师若不回京,底就兜不住了。那才不是我们想要的。”

    散播出乡试舞弊消息的,正是他的主意。却没人知道。

    葛家和余家,听到消息后被吓坏,大批的财帛又送来了他这里。

    常元纶以及绵州本地收了贿赂的官员也被吓坏,也纷纷寻到他这里上着贡、讨着主意。

    就连五经房缮书吏、卷箱书吏、桑奇豪等人,但凡在乡试中做下过手脚的,都七托八请、拐弯抹角地将礼送来了他这里。

    他可是赚了好大一笔,怎么着都值当多跑一这趟了。

    而据他的人查到:有些不太安分的人已经赶往了京城,目的肯定就是将事情捅到陛下那儿去。

    陛下肯定就会召他问话。

    届时,他得好好把此事收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尾。

    如此,他便财、名两收。

    不,不止。还多收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官心,和无数学子们的追随之心。

    蜀地,将成他的囊中之物矣。

    ……

    而王勋自信的没人知道他的盘算,其实,已被晏旭猜测出一、二。

    根据追上晏旭的卫一和卫二陈述。当时他俩按大小姐吩咐出去后,还没开始散布舞弊的消息,就反而被这消息先给扑了一脸。

    别人反向他俩传达,搞得他俩还挺尴尬。

    晏旭便和郭醒想到的一样:如此之快的速度发酵,背后必有大能人。

    会是谁呢?

    既得利益最大者——王勋!

    不会是别的官员。

    别的官员可以参与了舞弊,但不会自己去揭破。

    毕竟这种事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没人会想、也不敢再来一遍。

    只有王勋除外。

    那王勋自己是不是也参与了舞弊呢?

    这不重要。

    假如葛学彬和余建炎是王勋保的,那如果乡试重开,这俩人也必定会在榜上。

    因为凭着王勋在陛下面前的话语能力,不但能从此次舞弊事件中全身而退,还能在下一场重开时,由阅卷主官变成主考官。

    王勋打的就是个出人意料。

    可见,此次乡试中,如晏旭一般被人动了卷子的考生,绝对不在少数。

    王勋有察觉,不想被拖累,便先反手将事情捅开,其自己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收获满满。

    “可是……”

    听了晏旭的分析,杜景辰想不明白。

    “科举舞弊的惩罚力度相当之重,王勋把此事捅开,但凡参与的,不是人头落地就是会被流放,只会恨死王勋,他也顶多是能在重开的乡试中保住他想保的人而已,又何苦来哉呢?”

    “还有还有,”

    万俊彥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余的事情?就算参与舞弊的人多,以他的势力,就算压不住全部,亦能有办法使得陛下不予追究他吧?”

    他可是太师,追究他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再糊涂也轻易不会那么做。王勋一样能收获满满。

    “啧,”

    赵云义抓了抓肚子,摇着脑袋就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那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原来都是打小就这么培养出来的吗?”

    “我感觉晏旭说的意思就是、王勋还想借此收获一拨儿读书人的心。可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他要你们这些酸腐有什么用?还是一批没入仕的小酸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