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瞟眼那国书,再瞟眼大学士有点儿不太好看的面色,老心脏不由哆嗦了一下。

    本能地、就习惯性想……

    这是东辽被打急了?发脾气了?来警告要大举犯边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才充盈起来的国库、又要被清空了?还得再多补进去一些?

    这次戚家军让东辽损失惨重了吧?

    这得赔多少合适啊?

    越想越不敢接,就摆了摆手,示意大学士翻开念出来。

    “尊贵的大景陛下……”

    大学士才念了个开头,老皇帝忽然精神一振!

    这可不是要来威胁他的意思。

    以往但凡是要威胁的、或者是怎么的,都是高高在上、或者霸道蛮横的语气。

    可没有这样儿式的!

    老皇帝快步过去,劈手夺过,自己看下去……

    却原来,是一封东辽的求和书。

    东辽,在大景朝二十六年来,首次主动求和,首次!!

    老皇帝只感觉……自己的老心脏都快不会跳了。

    本能地、习惯性地就想立刻点头答应。

    “陛下,事关龙脉……”

    老皇帝就要张嘴之际,听到了来自大学士的提醒。

    他才猛地从恍惚中回神。

    对啊,那五座失城可是镇着龙脉呢,且现在已经被夺回了三城,他有底气、非常有底气拒绝东辽。

    首次!!

    一瞬间,只觉腰不疼了、腿不酸了,那啥啥啥的都有劲儿了。

    精气神从头顶到尾巴骨、再到脚后跟都振奋起来。

    大手高举,重重一摆,趾高气扬、大大声声地下令:“拒绝!”

    哎呀,这底气,也太让人舒爽无比了,简直每一根汗毛孔都在舒张。

    却转瞬被泼了盆冷水。

    “陛下,只怕还需与朝臣们共同商议。”

    程余在一旁,躬着腰、垂着头、小声提醒。

    这要由老皇帝直接就把东辽的求和给拒了,万一把东辽给惹毛了、真大举犯边要怎么办?

    别人给了梯子,您得借着坡儿下来呀陛下。

    “咱们有戚家军,怕他个……”

    正畅快着的老皇帝,脱口就要说出。

    又及时咽了回去。

    让他完全倚仗戚家军?

    这这这……

    他老眼垂搭下来,精气神又不知去了哪里,微低着头想了几息后,才点着头道:“那就等明日早朝时再议。”

    这事若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怨愤哪。

    不如就让文武百官们拿个主意出来,到时真要有什么后果,也不必他这个帝王一人担着。

    而东辽递和书的消息,却在这一夜间不径而走。

    正在一块儿庆功的火武队队员们,在听到这消息后,齐齐大笑。

    东辽啊,一直被视若洪水猛兽般的东辽啊,居然主动求和了,这可太让人痛快了!

    晏旭也笑,微笑着和大家再碰了一个,再痛饮了一杯。

    但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旭哥儿,你怎么了?”

    杜景辰发现他的笑容有点儿虚,忍不住出声问道。

    晏旭刚想摇头,就听戚浩道:“小旭,你是不是以为和谈不会成功?”

    “怎么可能?!”

    不等晏旭回答,宁固就拍桌接话:“只怕陛下忙不迭地就会答应。”

    这种能省财、省力、省命、又振奋人心的事情,陛下凭啥不答应啊?!

    何况还能大收一笔呢?

    不都是谁求和、谁付赔款吗?

    那没准陛下还能趁机将以往的失城、也讨要回来几座呢?!

    宁固都越说越兴奋了,说得弟兄们也都兴奋起来。

    晏旭见状,也不再出声。

    他不想扫了弟兄们的兴。

    就这么继续高兴下去吧……

    直到都喝得酩酊大醉,月移斜空。

    晏旭才将他们都安置好后,一个人静静站去了院中。

    他很担心:老皇帝会倒行逆施,反给东辽做出赔偿。

    因为对于老皇帝来说:有声望还有能力的大将军、更能威胁到他屁股底下的那把龙椅。

    为此,他几乎没什么是不能舍的。

    不过,戚家军能暂时不用再打仗、能有了缓息休养之机,能少却许多的牺牲,晏旭心下还是有些高兴的。

    且他为老皇帝心疼什么呢?

    他只是心疼那些要为此负担的百姓们而已。

    日子都够苦的了。

    “喔喔喔~~~”

    公鸡唱鸣。

    宫门大开,文武百官们鱼贯而入。

    被一改再改、改为五日一次的早朝,开始了。

    而今日稍有变化的是,大景朝尊贵的皇帝陛下,没有让朝臣们“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他直接就将东辽渴望和平的事情说出,让朝臣们给出建议。

    对此,朝臣们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一听陛下果然让他们出主意,他们立刻就分成三派。

    一派支持、一派反对、一派看戏。

    支持和反对的吵成了一锅粥。

    “陛下,东辽已示弱,显见得我军势不可挡。在这种时候,更该穷追猛打,打疼、打痛、打到他们永远不敢再轻易犯我大景边境。”

    这是武将们、也就是支持派气宇轩昂的说法。

    文臣们则抄着双袖、慢条斯理、斯斯文文、侃侃而谈。

    “穷寇莫追、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免子急了还咬人呢,东辽是百年来的强敌,难能可贵主动求稳求和,我朝亦应有礼有节、宽宏包容、允他自退,以期我大景朝保存实力是也。”

    武将不干。

    “就这么让他们想打就打、想和就和了?那边关无数被屠戮的百姓、无数阵亡的将士、无数损失的财帛,由谁来负责?我大景又不是茅厕!”

    文臣摇头。

    “斯文着些、斯文着些,尔等还真乃莽夫是也,这儿可是金銮宝殿,至尊至贵之地,岂可无所顾忌胡言乱语?咱们就事论事:若执意不接受与东辽和谈,只会造成更多的牺牲、更大的损失,岂非更不上算是也?”

    武将一摆手。

    “你别跟我说这个!我就问你:此时我军气势大盛、国气蒸腾,在最好的痛打落水狗之机,突然收手答应与对方和谈,这跟屎拉一半正痛快时、又给憋回去了有什么两样?凭什么?!”

    文臣不忍视听。

    “粗鄙、粗鄙,当真是有辱圣听。我只问回你:若执意与东辽为战为敌,国库将何以支撑?见好就收吧,让东辽退出那两座城池即可。”

    武将啐一声。

    “人家跑你家来了,抢了你的财、睡了你的婆娘、打死了你的娃,你鼓起勇气召集起人手、将人家打怕了。这个时候,你礼送人家离开你的家?再笑吟吟与对方握手言和?是不是还要来一句:好走不送?!是不是还要再给对方送些礼物、好让对方走得更舒心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