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看再说吧。”

    曾文海可不想上丰博颂这个当。

    这他要助了晏旭脱身,可就意味着会得罪那个想坑害晏旭的人。

    他何苦来哉?

    当然了,如果那个人的势力并不怎么样,为了证明他曾文海的心胸宽广,且他已经出言在先,那顺手帮下晏旭,也无可厚非。

    丰博颂闻言,也没再说什么。

    他也挺好奇:究竟是谁要跟晏旭个孩子过不去?

    还是说……

    想通过质疑晏旭、再来质疑他这个昭文馆大学士?

    丰博颂十分怀疑是后者。

    所以他才要力挺晏旭。

    而事情果然如他们所料的那样、爆发了开来。

    就在余惠泽和马正谊、争论得面红耳赤之际。

    忽听有人道:“别争啦,难道你们就不关心著写此文者是谁吗?”

    这话顿时挑起了书子们最关心的问题,立刻看向了那人,催促他快说。

    晏旭和杜景辰则是心下一咯噔。

    杜景辰忍不住慌得碎碎念:“坏了坏了,来了来了。”

    念着就拉起晏旭想往外去。“快走快走,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要等会子被围堵了,不自证个清白恐怕满头是包都不容易出得去。

    包间内的三位大人物,此时也竖起耳朵倾听。

    丰博颂更是只等晏旭的名字一出、就拉上曾文海救场。

    而在万众期待中……

    那人一步踩上凳子、再踏上桌子,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大声揭破谜底。

    “著源根论者、正是南边朱的朱大才子、朱高峰!!”

    梁学毅一口喜爱的酒水、喷去了地上。

    杜景辰一屁股坐下,抬袖抹把虚汗。

    丰博颂的老腰儿都差点被闪到。

    曾文海面带笑意。

    众书子们:“……”

    在怔愣一息后,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在他们认为之中:此文无论是四大才子中谁著写的,那都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若是文学大儒、大豪所著,那就更加理所当然。

    “谦虚、谦虚……”

    这时,人群中不显眼处,站起一位眉目清秀的秀才郎来。

    三十许年纪,唇上两撇细溜溜儿八字胡须,通身书卷之气。

    说着话、冲周围团团拱着手,带着三分苦笑,似乎颇为无奈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朱某管束下人不严,让列位见笑了、见笑了。”

    言下之意:下人只是嘴快,但说的是事实。

    “哇!朱大才子!!”

    朱高峰的出现,再次引发追捧热潮。

    四大才子居然同时让他们见到了三位!

    今日真真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个个儿感觉都像是踩到了狗屎运。

    “朱大才子,源根论真是你所作?快快快,快跟我们大家说说,您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写出如此大作?!”

    说一千道一万、争一万论八千,别人的见解、也始终不如著文者本人的。

    能有机会遇到源根论的亲书者,这简直就比天降狗屎运还神奇。

    大家纷纷出言,想听一听朱高峰本人的高论。

    “好说好说。”

    朱高峰往楼梯口去,一边沿路冲大家做着环点头,面上的笑容简直亲切到了极点。

    这更引起大家的好感,都快快地让路,想要听到朱高峰的说法。

    有人还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

    有人则悄悄摸一摸朱高峰的衣摆,似乎这样就能沾了大才子的神光,能让他们在恩科中一举高中。

    包间内。

    透过门缝看着、将步子和气质拿捏得、很到位的朱高峰稳步上楼,丰博颂狐疑地看向梁学毅。

    “你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这朱高峰表现出来的、很像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啊。

    且朱高峰已是南边大才子,为着爱惜羽毛,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冒领他人署名吧?

    这可是会被唾弃到底、祖坟都被人给捶烂的。

    梁学毅抻头瞅瞅外面、又扭头看看两位好友,两条略显稀疏的眉毛,也皱得死紧。

    “怎么会有误呢?”

    他又坐好身,再将椅子往两位好友处挪了挪,压低了声音解释。

    “去岁峡省乡试舞弊中,有誊抄官偷偷带了黑墨进去。很有目的誊抄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卷子。一份用红墨、一份用黑墨。”

    “你们懂这是什么意思吧?就是用黑墨誊抄的那份、替换掉了目标考生的原卷。”

    “那人家的原卷要怎么办?总不能当众销毁,那也太肆意狂放了一些。”

    “就有人买通了卷箱书吏、和誊抄监察官。而那个誊抄监察官,就留了个心眼儿……”

    “他将晏旭的原卷偷偷给带了出来。原本是想狠狠再讹那舞弊高中解元的人一笔,哪知陛下下旨彻查。”

    “他把原卷交到了我这里……希望我保他一命。”

    剩下来的话,不用梁学毅再多说了。

    曾文海看了梁学毅一眼,面容微愠道:“你看上了这篇文章,所以他活命了。”

    梁学毅的屁股、在椅子上往回缩了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而丰博颂则奇怪。

    “那你为什么把晏旭的原卷给贴出来了?”

    既然偷偷摸摸保下了人,不得偷偷摸摸藏掖着此事?

    为何要自己把自己屁股底下的垫子、给掀了啊?

    闲的蛋疼吗?

    “嗳嗳嗳,你们听我说嘛。”

    梁学毅想着、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也不准备再藏着掖着。

    他索性撂出了老底。

    “你们知道乔苁那老家伙吧?听说他从晏旭那儿得了件好宝贝,爱惜得跟眼珠子似的。”

    “得亏我打听出来了,你们猜猜那是啥?【沙漠图鉴】!”

    “你们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份图鉴的、象征意义吧?”

    “海棠叶、海棠泪、海棠血!!!”

    “我们祖祖辈辈、谁不想让海棠叶重新完整?那是我们无数代人的梦想,可现在只能悄悄地……”

    “就连丢失出去的、土地上的图鉴,我们都只限于听说之中了……”

    百年来,多少代了,海棠叶别说完整,反而越来越破碎、面积越来越少。

    每代的上面,还不让提、不让碰、不让说、不让见……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人们想起他们的过失和无能。

    可这才过了多少年?百年多而已!

    那血淋淋的刺痛尚未完全过去,新的刺痛还在不断扎入心坎。

    这让真心为国朝的老臣们、又如何能说放下、就放得下?!

    且有些东西,如果遗忘了,他们的魂魄、都进不了祖坟。

    但更多的东西在失去,逐渐变得无影无踪。

    想让他们传承下去这样的梦想、这样的遗憾、这样的追求,东西呢?

    得有个什么明晃晃的存在、能提醒到他们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吧?

    以前,他们找不到特别具有如此象征意义的事物。

    现在,【沙漠图鉴】横空出现。

    它会无比清晰地提醒人们:那些失去的土地上、有着怎样宝贵的资源,有着多少被遗忘的存在。

    那些还在等待着回归国朝!

    梁学毅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见两位老友的面色亦是沉重悲痛,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晏旭画出了一本、赠送给了乔苁,但乔苁也不可能让那图鉴面世,否则陛下非斩了乔家满门不可。”

    “我也没想去抢图鉴,我就想护着晏旭这个能出图鉴的人。听说他才画了三百多幅,还有许多并未画出。”

    “你们也清楚:要想护住一个人,先得让他有名有望,要让人轻易对他做不得手脚。”

    “我就把源根论推了出来。不满两位老哥哥说:我就是想让晏旭之名爆出,再由您二位、最好是曾兄,您能将晏旭给收入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