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比他们带的门生。

    有的门生、只得到,却对他们这些恩师并无多少回馈。

    有的门生,却不仅是得到,还会给予恩师们更多的回馈。

    拿贫、富门生来说。

    贫寒子弟因为各种原因难出头,无论恩师们教导得如何细致努力、也无论这些是否才能优秀。

    这些子弟想要出人投地、攀登高位,都很难实现。

    因此对恩师们的助益会很小,甚至是可有可无。

    而富家子弟呢?

    恩师们的教导、加上这些子弟本身的背景权势,会极易出头,甚至号令一方。

    那当恩师们有事的时候,这些子弟无论在财力还是权力上,都会对恩师们的助益很大。

    那么,就依这样来说,谁又不多偏爱富家子弟们一些呢?

    单打独斗者,在哪儿都吃不开。

    帝王为何对沈昌有点儿束手无策?

    不就是因为沈昌的门生遍布国朝、且有几位身居高位吗?

    别说什么不求回报,万事都与利益挂钩。

    即便恩师们高风亮节、不求回报,但多多少少、也都会在心中权衡一二。

    比比这个门生是不是能在官场混得下去?

    比比那个门生是不是只能混到六品?

    那比来比去、谁还会没点儿偏爱了?

    这还只是他们三个朝中重臣、文学大儒来讲。

    如果是王勋那样的人,在知道源根论的优异、且并没找到原写者名讳的话……

    要么不跳出来,只当不知道。

    要么,就会趁机将这样的文推给自己看好的人。

    谁又敢跟王勋对抗呢?

    原写者,也不过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了。

    哦,即便是找到原写者了,只要这人是像晏旭那样、名不见经传的贫寒小秀才,那王勋也照样能说下手就下手。

    谁又会为了这样的小子、去得罪王勋呢?

    就算是他们三个,也不行。

    梁学毅听懂了曾文海话中的意思。

    他摸了摸眉毛,长叹一声,“贪腐不除,海棠叶难原矣。”

    叹完,提起酒壶,仰脖直接倒进嘴里。

    他这话,让曾文海和丰博颂都没法接。

    见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丰博颂在陪饮一杯后,转移了话题。

    “咱们也可以不让杨良华得逞。”

    这时候,只要随便安排个什么人跳出去、揭穿杨良华也是在剽窃晏旭的文章即可。

    那都不用他们去找晏旭,许许多多的书子就会去把晏旭找出来。

    “没必要了。”

    梁学毅说着,扔掉空了的酒壶,通红着一张老脸,带着几分醉意地摇头。

    再道:“现在再把晏旭推出去,他非但名气得不到,还会因为惹下王勋、和众多书子而万劫不复。”

    关键是……

    到时候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护得住晏旭?

    他们充其量只能帮晏旭提供一个自证的机会而已。

    然后呢?

    多少人会不忿晏旭的优秀、而暗地里踩他一踩呢?

    他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如何能够扛得住?

    杨良才背后的王勋,曾文海也得罪不起,那收晏旭为徒的事情,只能在这儿说、在这儿了了。

    此刻的梁学毅,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两大才子可以这么不要脸。

    更没想到,会将王勋给卷了进来。

    这下,鸡飞蛋打,还真的是替杨良华做了嫁衣。

    唉!!

    曾文海和丰博颂也跟着长叹一声,再次缄口不言。

    而晏旭呢?

    酒楼一楼的窗户都比较矮,就算是内高外低、离着外面的地面也只有四尺之距。

    晏旭正拉着杜景辰,就要转身跳出去。

    忽然晏旭的一条胳膊,就被人给拽住。

    “晏旭?!”

    晏旭侧头一看,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高兴。

    他朝对方拱了拱手,回应一声:“思亮兄。”

    来人正是和晏旭同出绵州的书子、于思亮。

    于思亮也是想来京城多多学习,以备恩科的,因家境殷实,故也提前两月赶来了京城。

    在听说源根论后,自然也想来听听别人的见解。

    于是,在你拥我挤中、恰好将他给挤到墙边,正巧看见了晏旭。

    “多日未见,你还好吧?”于思亮很高兴。

    想当初,他也是被詹士群给教训过的考生之一。

    就是陛下下旨严惩乡试舞弊之后、从京城回去绵州馆所的詹士群,将晏旭的丰功伟绩说出,再将仍留在馆所内的、考生们给训了一通的那时候。

    于思亮也还在馆所并未离开。

    他一直在安抚考生们的情绪,也和考生们一起、留在馆所等待乡试舞弊案最后的结果。

    结果被训了……

    “你可真厉害。”

    于思亮真心实意地夸赞着晏旭。

    想他于家在绵州也算有权有势,却在事情闹出的时候束手无策。

    倒是这小小晏旭,身体病弱又出身贫寒,却敢勇闯京城,为所有考生们争取到了最满意的结果。

    他俩可同是绵州的县案首呢,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于思亮是心服口服。

    “过奖过奖。”

    晏旭被夸得有些儿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再道:“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这儿,实在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

    且周围许多的书子还在争执不休,吵嚷得他俩、几乎连彼此的说话声都有些听不清。

    不若先离开。

    “好。”

    于思亮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

    再朝杜景辰拱了拱手,打声招呼:“景辰老弟。”

    杜景辰也忙回拱拱手,“思亮兄。”

    见礼完毕,赶紧走吧。

    晏旭都不敢肯定:于思亮当时有没有见过自己默写的源根论。

    这要见过、这要在这问出来,哈,那就有意思了。

    估计最后只能让卫三至卫六、将他们三人给“抢”出去了。

    还得走屋顶。

    还好,于思亮并没有询问。

    但就在三人要离开之际,又听一声喊:“小军师!”

    因着之前于思亮喊的那声晏旭、声音有点儿大,且这酒楼大堂内,现在也真的人挤人、人挨人。

    恰好就另有一人听到,一回头看到晏旭,就和于思亮一样、脱口而出。

    晏旭干脆头也不回了,直接就说了句:“告辞先。”

    然后就跳了出去。

    晏旭自知:他的“大名”、可能在这京城很少有人知道。

    但“小军师”之名,已在火武队奇迹般的一场场胜利之后、名扬了京城。

    所幸,除了极少部分人、知道晏旭就是小军师之外,目前还没人将小军师和晏旭这二者挂上钩。

    因为就连火武队自己人、称呼晏旭之时,都是小军师、小军师的唤。

    而晏旭没听出喊自己的人的声音,也懒得猜,先走为上。

    可等他的双脚刚刚落地,就听到身后大堂内,传出一道近乎是撕心裂肺般吼叫的声音。

    “源根论是十二岁小秀才、晏旭在去岁峡省乡试中所作,本官亲眼见证过墙上就是他当时的原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