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乔涟溧并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在榜单公示之时,晏旭的原卷,就被他安排着、一份份贴到了高高的告示栏上。

    让所有的人想看就看、想抄就抄。

    如果说:源根论还略有瑕疵、稍显稚嫩,那类似源根论文风、笔调的新试卷、新策论,就让人怎么看、怎么有理。

    怎么看、这二者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杨良华也消失出了人们的视野。

    此次恩科秋闱,杨良华和朱高峰,都落了榜。

    自此,四大才子只剩下西马和东余。

    谁也不知道,在背人处,他俩也是狠狠的抹了把虚汗。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也折了。

    晏旭自己呢,依旧十分淡定和坦然。

    看得人牙根儿都痒痒的。

    千军万马挤得木桥,挤得有多艰难?挤过的人都知道。

    就连朝廷中的大部分官员,想想曾经科举的过程、都仍然心有余悸。

    偏偏是晏旭这小子,被质疑谩骂之时稳如老狗。

    考前还是稳如老狗。

    考后、面对扑天盖地的夸耀和赞贺,依旧稳如老狗。

    什么人啊这是?!

    还是个人吗这?!

    说这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郎、谁信啊?!

    可事实就是事实,任他们有多少羡慕嫉妒恨,晏旭就是稳如老狗……

    哦不,不是,是稳如泰山。

    他没有去在意那些虚名荣耀,他只关心他的朋友。

    杜景辰,落榜了。

    考前,杜景辰的心神被一分再分。

    先是蹴鞠,再是与火武队弟兄们的分别,再到眼睁睁看着、赵云义独自进入高高的宫墙,再到晏旭遇刺、晏旭被质疑……

    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他的心神、怎么都集中不到学习中去。

    落榜了。

    他在为晏旭高兴庆贺过后,将自己关在屋里、不愿意出来。

    晏旭任由他这样呆了一日后,就让卫三踹开了房门。

    入眼,令晏旭欣慰的是……

    杜景辰并没蒙被捂脸大哭,而是正坐在书桌旁练字。

    “要么心神不属、要么把自己逼疯,景辰,你别这么极端行不行?”

    晏旭一边说着,一边蹲去地上,将满地被揉成团的废纸、捡进纸篓。

    杜景辰不搭理他,且还有新的废纸团被扔了过来。

    晏旭好奇之下,打开几团看了看。

    原来是家书。

    杜景辰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就写了扔、扔了写的。

    看得晏旭微微笑开。

    他坐去杜景辰的对面,提起笔,写了一行字,硬塞到杜景辰眼前。

    因为他很怀疑:现在的杜景辰,两耳很不闻窗外事。

    杜景辰的思路终于被打断。

    他抬眼看了看那行字。

    “同路不同行,前后脚之差而已。”

    杜景辰趴去了胳膊弯内。

    许久之后,他才闷闷出声。

    “我会追上你的。”

    他能肯定晏旭不会再不要他这个朋友。

    但追上晏旭的目标、他永远也不会改变。

    其实,他早已对此次会落榜做好了准备。

    因此,对于杂事纷繁,他也有点儿故意撂挑子的思想。

    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不过不要紧,还有会试和殿试,万一就被他给追上了呢?

    晏旭见他想开,遂就轻拍了拍桌面,提醒道:“我们该去京城了。”

    会试,即春闱,不会因为秋闱被加开了恩科、就改变时间。

    按照既定的时间来算,还有一年多点儿的时间,晏旭就该参加春闱了。

    同年八月,也是杜景辰的秋闱。

    “我想回家。”

    杜景辰抬起头,表达出了自己的愿望。

    给晏旭的感觉:就像一条受伤的小狼崽,只想回家窝起来舔舐伤口。

    “行,那你先回去,再帮我带些银子回去。”

    晏旭没有反对。

    他能理解:杜景辰其实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还挺累的。

    这总让晏旭想起:拉磨的驴嘴前、吊着的那根胡萝卜。

    且他自己面临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他也不想杜景辰、这个真正的孩子、受到太多的惊吓。

    那会跟他在给对方拔苗助长似的,并不会对杜景辰的成长有多有利。

    秋雨绵绵,缠缠悱恻。

    晏旭和杜景辰,互道珍重后,各别马头、各奔一方。

    ……

    而另一边。

    乔涟溧因为是主考官,处理乡试后期的事务比较繁杂,故而,回到京城的时间、比晏旭晚了一些。

    才回来就去宫里交旨,然后回府歇了一日,就被三五好友约去了酒楼。

    他们要为他接风洗尘,顺便庆祝他圆满完成了主考官之责。

    乔涟溧也很高兴,在席上,不知不觉就多饮了几杯。

    半途出包间去小解,回来时,意外看到曾文海进了另一个包间。

    同殿为官,在这种地方遇到,怎么着都得打声招呼。

    哪怕没有遇到,店家也会安排人告知一声。

    告知官位低的。

    比如:“某某大人在哪哪包间小酌。”

    就这么一句。

    如果彼此看不惯,那该避免撞见、就少往出走动。

    如果彼此间不熟悉、又不想巴结,听过也同样记得少出去。

    等对方走了,自己等人再离开。

    如果对方实在位高权重,那不管怎么样、都得过去打个招呼、敬个酒,最后再帮对方把帐结了。

    无论心里对这位讨厌还是喜欢。

    乔涟溧看到曾文海,就在走廊里站了会儿。

    见那个包间没有别的客人再进去,在算到人家坐稳当了之后,他就过去了。

    没有先回自己的包间。

    因为曾文海所在的那个包间门外、并没有站人把守。

    这就说明:曾文海来此只是吃顿便饭。

    并不私密、也不是和人商谈要事。

    这种情况下,就不适宜太多人过去搅扰。

    同理,乔涟溧也没有拉住店伙计打听,不然会显得他很没有眼力见儿。

    他走过去,轻敲了两下门。

    待听到里面喊进来,他才将门推开一半。

    一是亮出自己,二是看看包间里的情况。

    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合适自己出现的地方,好及时方便地、就这样行个礼告退。

    意思到了就行。

    门半开,乔涟溧就见里面、坐着三位大人物。

    曾文海、丰博颂和梁学毅。

    三人的样子看起来很随意,那就不是在商谈要事。

    但似乎也没有他参与进去的地步,乔涟溧便小迈一步、跨过门槛,拱手一一见礼。

    “见过曾大学士、丰大学士、梁大人。”

    梁学毅起身,还了乔涟溧一礼。

    乔涟溧如今是正二品礼部尚书,梁学毅是从三品官职。

    曾文海的地位就不用说了。

    丰博颂是从二品,虽然看起来比乔涟溧低一级,但人家是大学士。

    但凡顶着这三个字的,地位都很超然。

    何况昭文馆大学士,位同丞相。

    所以这二人没有起身,就坐着朝他回拱了下手。

    乔涟溧打完招呼,就准备告辞。

    “下官已多饮了几杯,就不打扰您三位大人闲谈雅兴了,这就告辞,您三位慢饮。”

    这意思是说:我已经喝多了,不能再陪你们喝了。也怕喝多了说错话。

    这时候,如果对方有意留他,就会喊住他。

    如果无意,他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