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涟溧脚抬起,准备向后过门槛。

    就见曾文海朝他招了招手,面容温和,态度随意。

    “来来来,子实,坐一会儿,闲聊聊。”

    乔涟溧、字子实。

    他便知道:这三位果然没要事。

    那既然被邀,他也不便转身就走,就再次行礼谢过,过去坐在梁学毅对面、曾文海的右手边。

    因为丰博颂和梁学毅坐在另一边的。

    几人这就闲聊起来。

    东拉西扯的似乎挺不着边际。

    乔涟溧心里、却越来越纳闷。

    这三位,不是他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人物、就是只不过点头之交的交情。

    难得他们能与自己闲坐,这就表示了亲近之意。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文臣不与武将来往,并不表示文与文之间、武与武之间,就能随意来往结交啊。

    起码明面儿上不可以。

    想要交情稳固、或者是怎么样,一般都是通过夫人外交。

    所以这三位又像是随意、又带着点儿故意的、与自己言笑晏晏,到底为的是哪桩?

    “子实,你为峡省恩科的主考官,亲自批核了那个……叫晏旭的孩子为解元郎,莫非你很中意他的行文作风?”

    这时,乔涟溧就听梁学毅、提到了晏旭。

    他便老老实实地坦诚回答。

    “晏旭的文风,虽然不是在下的偏好,但在下和副主考官们一样、实在挑不出他行文中的错处来。”

    因着是闲聊,且几人都没有自称官职,乔涟溧年纪最轻,辈份还小着他们三位,故而也就自称在下了。

    “呵呵,子实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性子很实诚啊。”

    丰博颂笑眉笑眼地看着乔涟溧,调侃道:“你这话,说得也是滴水不漏啊。”

    说着,丰博颂语气一转,状似无意着问道:“听说晏旭并无师承来历?不知道你可有追查他这一方面?”

    “有有有。”

    乔涟溧正被说得有点儿尴尬,听话题偏转,顿时连忙作答。

    “晏旭的确未有师承,他所习所学,除了幼时受其母启蒙之外,几乎都是自读自习。这也许就是他的文风、独树一帜的原因吧。”

    没有师承,往往也意味着:没有框架束缚。

    如果一个人天资聪颖,这样没有束缚的情况下,反而能博采众家之长,可以随性发挥。

    乔涟溧这话,就是在夸晏旭了。

    “那你为何没有收他为徒的想法?”

    梁学毅喝了杯中酒,问了过来。

    乔涟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陪过一杯后,回道:“在下学问上不及沈昌沈院长。听闻……晏旭连沈院长收徒的意思都给拒了。”

    “子实很谦虚啊。”

    曾文海温和的笑着,温和地夸了乔涟溧一句。

    夸得乔涟溧连忙摆手、连道不敢。

    就忽听曾文海道:“那孩子的文风,倒是与老夫的有几分相似,老夫挺欣赏。”

    乔涟溧的手僵在半空,下巴掉了。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首尾。

    原来自己与这三位、并不是偶遇。

    原来这三位不顾少来往的避忌、硬拉自己闲聊,为的就是曾文海、想收晏旭为徒!

    可曾文海是谁?!

    文臣之最、朝儒之最、天子近侍!

    只收过两位徒弟。

    一位是曾氏亲侄、一位是曾氏族学出来的优异子弟。

    且这二位还是在考中状元之后、像仆从般服侍了曾文海三年,曾文海才答应收下的!

    从来就没听说过:曾文海有主动想收过谁为徒!

    何况晏旭!!

    晏旭只是个孩子,还没曾文海的孙子大,还只是个举人!

    就算晏旭的文章作得不错,但也不至于就惊动了这位曾大学士吧?

    若说是梁学毅有这份心思……乔涟溧还不会如此震惊。

    但是是曾文海说出的这话,乔涟溧被震得、差点儿找不到自己的心脏。

    也难怪,曾文海要以这种偶遇、随意、暗指的方式说出来。

    这要是认真的场合、严肃正经着明说,就显得过于抬举晏旭了。

    再万一要是被晏旭给拒绝了?

    那曾文海的面子就不用要了。

    想到这儿,本来非常为晏旭值得高兴的乔涟溧,犹豫了起来。

    他艰难地扶起下巴,有点儿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怎么?你还怕晏旭不会答应?”

    曾文海见乔涟溧的面色、从震惊转为纠结,便温和地说着,放松地靠进椅背,双手置腹,笑看向乔涟溧。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您肯收他……您愿意对他另眼相看,都已是他晏家祖坟冒出了青烟……”

    乔涟溧结结巴巴地说着,又连忙摆手。

    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再斟酌着措词道:“只是……晏旭那孩子的脾气秉性、有点儿奇怪,在下、在下对他的了解也实在是不多……”

    乔涟溧可不想搅和进这样的事情里面。

    此事若成,外人会将乔府和晏旭、再和曾府、直接挂上钩。

    这要换了是别人,估计得高兴死。

    可乔涟溧自己清楚:他和自己的父亲,对于那位是有些儿不满的。

    而天子近侍,对陛下的忠心毋庸置疑。

    这三位又故交甚好。

    乔涟溧不太想和他们有牵扯。

    而此事若不成……

    那他就会得罪下曾文海。

    因为曾文海现在是想让他当说客,且曾文海完全自信满满,这要晏旭任性一下下,曾文海只会认为、是他乔涟溧在其中使坏。

    乔涟溧越想越纠结。

    此时曾文海的面色,已微微有些不好看。

    曾文海本来以为:只要他稍稍透露出、一点儿那么个意思,哪怕不是那么正经的透露,乔涟溧也一定会替晏旭、荣宠倍至般收下来。

    可乔涟溧居然是这种态度?

    这大大超出了曾文海的意料。

    他都想撇开乔涟溧、直接请晏旭上门了。

    可不就是因为:谁都没有找到晏旭在哪儿吗?

    那孩子,就跟人间失踪了似的。

    曾文海也只知道:恐怕能联系上晏旭的、只有乔涟溧。

    所以,他们三人才安排了这么一场偶遇。

    让梁学毅和丰博颂在场,也是想让这么个随意、带上点儿庄重。

    “你是在担心晏旭家贫、拿不出束脩?”

    曾文海问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