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人不会出尔反尔,待我们离开商站后,再于半路上对我们发起突袭?”第三混成营营长闫少武看着从布什尔港赶来的俞万平,半信半疑地问道。

    “应该不会。”俞万平笃定地说道:“这个时候,阿富汗人眼中最为主要的目标是伊斯法罕,是帝国的沙阿,以及城中堆积无数的财富。在波斯人行将崩溃之际,马哈茂德应该不会节外生枝,贸然攻击我们。你们106团罗长官已率领两个龙骑兵连和三个营的莫州仆从兵进驻了布什尔港,若是局势有变,当可急速前来救援。”

    局势有变,当可急速来援?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阿富汗人要是生出歹念,在我部官兵撤离商站后,猝然发起突袭,必然难以应对。等罗长官闻讯后,再率领部队前来救援,恐怕尸骨都已腐烂了。

    “伊斯法罕城中的张公使及其他外交人员不随我们撤离吗?”

    “张公使身负帝国外交使命,未有本土召命,岂能随意离开?”俞万平摇头说道:“包括城中的十数名黑卫衣人员,皆随公使团暂留伊斯法罕,等待萨法维王朝的最终局势演变。……他们可能会代表我大齐与阿富汗人非正式接触一下,看他们是否值得打交道。”

    闫少武听了,微微一叹,不再赘言,当即吩咐商站所有人员收拾行装,整理物资,准备撤离。

    有鉴于,商站中作为运输工具的马匹和骆驼皆在围困期间被充做食物,入得众人腹中。齐国人遂又向阿富汗人高价采买了两百六十多匹挽马和骆驼,以及必要的粮食、草料等物资。

    9月29日,封闭了近七個月的商站大门被缓缓打开,一百余辆马车鱼贯而出后,立即排成了两列,将全副武装的两百余陆军官兵和近三百人的商站人员及家属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往南方行去。

    一千余阿富汗部族骑兵远远地吊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撤离的齐国人。

    10月2日,车队抵达穆巴拉克小镇,与前来接应的波斯商社护卫队和部落雇佣军汇合。

    在小镇休整一日后,大队人马护着车队,朝南方的布什尔港迤逦驶去。

    “娜茜德,我亲爱的孩子。”在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上,阿巴斯·米尔扎王子靠坐在厢壁上,看着一脸落寞愁苦的女儿,轻声叹道:“你知道吗,把你送到齐国,对父亲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你从出生到现在,我便将你当做一颗璀璨的珍宝,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和爱意。但是,非常不幸的是,我们都面临帝国的一场巨大浩劫,而且整个王室也将遭遇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因为沙阿的无能和怯懦,美丽而富庶的伊斯法罕城最终会落入到阿富汗人手中。以他们的残暴和贪婪,包括沙阿在内的王室会遭到无情地羞辱,数十万百姓也会遭到血腥的屠杀,地方各省的总督亦会籍此心怀叵测,图谋自立,不再效忠我们萨法维王朝。”

    “在这种情势下,身为王室成员,我们需要勇敢的站出来,挽救萨法维王朝,挽救这个行将败落的帝国,挽救数百万可怜而无助的子民。我亲爱的孩子,你愿意担负这个责任吗?”

    “父亲……”娜茜德·米尔扎公主潸然泪下,紧紧咬着嘴唇,看着一脸期望神情的父亲,心里一片惶然,“父亲,我将按照伱的意愿,前往齐国……嫁入他们的皇室。”

    “娜茜德,我亲爱的孩子。”阿巴斯王子看着梨花带雨女儿,心中一痛,不由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齐国是一个非常富庶而强大的国家,他们的皇室自然也是非常文明和开放的,一定会挑选一位英俊而又温柔的王子来与你结合。我相信,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一定会非常幸福和美满的。真神会永远保佑你,我亲爱的孩子!”

    就在齐国一行人员撤离伊斯法罕后,城中的绝望气氛也达到了极点。在漫长而又残酷的围城期间,无数的民众因饥饿和疫病,悲惨的死去。一波又一波救援的兵马被阿富汗人逐一迫退,被寄予厚望的塔赫玛斯普王子至今杳无音信。

    当图恩和塔巴斯省总督马利克·马哈茂德·锡斯坦尼率领数千骑兵在伊斯法罕城下,面对无数市民殷切的期盼下,竟然放弃了救援,直奔呼罗珊而去,包括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在内的所有人立即陷入到空前的绝望。

    而自私自利的齐国人,在将滞留商站中的所有人员和物资接走后,也抛弃了可怜而又无助的波斯人,头也不回地返回了布什尔港。

    在这种情势下,沙阿素丹·侯赛因最终决定向马哈茂德屈服,准备向阿富汗人投降。

    根据波斯人的传统,当一位沙阿即将结束统治的最后一天,他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穿着黑色的衣服,穿过街道,悲痛地悼念他不幸的命运。

    10月23日,沙阿素丹·侯赛因骑上一匹从阿富汗人借来的马,亲自出城投降,他一路骑到河边,街道两边堆满了死去的尸体,幸存民众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的君王,出城接受阿富汗人的羞辱。

    据说,当沙阿抵达他曾经最为喜爱的法拉哈巴德王宫时,被告知马哈茂德正在午睡,责令他在殿外恭候。

    此番羞辱后,沙阿才见到马哈茂德,双方礼貌地互相致以问候。

    马哈茂德懒洋洋地躺在一块精美而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看着沙阿向他屈膝表示臣服。

    素丹·侯赛因悲哀地从自己的头巾上摘下象征王权的羽饰,呈给马哈茂德,并亲手为他戴在头巾上,以此表示将帝国沙阿的位置传给对方。

    随后,马哈茂德的亲密伙伴、前军统领阿马努拉·汗带领三千阿富汗骑兵进入伊斯法罕,封锁了王宫,并将所有的波斯卫兵都替换为阿富汗人。城中的百姓,在阿富汗士兵的驱使下,开始清理和搬运城中的尸体,为马哈茂德风风光光地入主都城做准备。

    在长达八个月的围城战中,曾经拥有五十五万人口的伊斯法罕,到最后只剩下十余万人,除了少许幸运的百姓侥幸逃出城外,绝大部分都悲惨的死去。这座灿烂辉煌的城市,遭到了数百年来最为严重的破坏和打击,再也无复当年盛景。

    11月5日,在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宣布退位,并将沙阿头衔传给马哈茂德后不到十天时间,身在加兹温的塔赫玛斯普王子宣布自己成为帝国新任沙阿,要求各地总督宣誓向他效忠,共击阿富汗人。

    11月12日,曾在伊斯法罕城中失踪许久阿巴斯·米尔扎王子突然在布什尔港现身,他怒斥了他的兄长、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的昏聩无能,导致帝国陷入最为深重的危机当中。随后,他宣布成为新任沙阿,发誓要拯救岌岌可危的萨法维王朝,重建帝国的辉煌。

    布什尔港所在的法尔斯省总督宣誓效忠阿巴斯王子,并积极响应其号召,开始征调军队,准备向伊斯法罕进军。

    而波斯境内其他各省,在闻知伊斯法罕陷落,沙阿退位后,纷纷自立为王,割据自守,观望帝国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12月中旬,马哈茂德在伊斯法罕稍稍稳定局势后,立即派出两队兵马,分头进攻加兹温和设拉子。

    势力弱小的塔赫玛斯普因未得到周边实力派的有效支持,很快便被逐出加兹温,逃往阿塞拜疆,还没站稳脚跟,又遇到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只得逃往里海南部沿岸的马赞德兰,寻求当地的恺加部落保护。

    法尔斯省总督在面对阿富汗人的强力进攻下,力战不敌,被迫放弃了设拉子,向布什尔港方向转移,以求获得齐国人的庇护。

    在1722年即将结束时,整个萨法维帝国已经处于名存实亡的境地。阿富汗人几乎占领了帝国三成的领土(包括此前事实上独立状态的坎大哈省),并控制了帝国中枢伊斯法罕。

    帝国北部和西部的大部分领土遭到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的侵占,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希尔凡和阿塞拜疆几乎全部沦陷。

    而奥斯曼帝国的巴格达帕夏也正在进行军事动员,即将威胁帝国西部的伊拉克-阿贾姆、库尔德斯坦、卢里斯坦、阿拉比斯坦等行省。

    刚刚宣布成为帝国沙阿的阿巴斯三世正式向齐国提出借兵要求,以挽救帝国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