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头们星散而去,罗学云跟着兄弟姐妹往家回,手里拎着东西,嘴上讨论不断。

    幺弟好奇道:“究竟大哥做什么事,会惹得俺大动手打他?”

    二姐撇撇嘴:“那可太多,比如田里的活干得懒懒散散,不成样子;又听媳妇的话,跟家里要这要那。”

    “切。”幺弟不屑道,“要是因为这俺大动手,大哥早就被打成苕。”

    罗学云忍不住笑出声:“你可真损。”

    幺弟道:“我又没编瞎话,人家都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我感觉咱娘根本没把我当小儿子,不是二哥,我连根整的鸡腿都吃不到。”

    大姐本来只是默默听着,听幺弟提到这,忽然开口。

    “以前听娘说,大哥生的很不容易,紧跟着又是我和树花,爹娘以为会和老叔一样,只有一个儿子,是把大哥当独苗宠的,谁知道后面会连生两个儿子,养成的习惯改不了。”

    罗学云蹙眉沉思。

    大家说这么多,不过是证明了大哥在爹娘心中的重要性,非是相当严重的问题,不可能到动手教训的地步。

    到底发生什么事呢?他突然有点好奇。

    回到家里,瞬间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哥嫂一家在东屋里没出来,老娘在厨房忙活,老爹坐在堂屋脸色阴沉。

    “你们吃了吗?火还没过,我马上弄。”

    大姐忙道:“娘,二弟带我们在城里吃过,别忙活了。”

    “吃过就好,吃过就好。”

    老娘说着,还不断拿眼睛偷瞄罗学云。

    已经不用废话,众人无不察觉问题,老娘正常的时候,绝对会埋怨两句,说花那冤枉钱干啥,城里的饭菜老贵,现在居然说吃过就好。

    幺弟大咧咧走进堂屋,问道:“大,我听说你打大哥了,为啥呀。”

    罗老娘脸色变了,马上道:“你们进城走得早,忙活大半天肯定累,赶紧回屋休息休息。”

    幺弟原地蹦了一下,道:“城里可多好玩的,我根本不累。”

    “闭嘴,给我滚回屋。”老娘终于不再客气。

    老爹冷冷道:“都是自家人,还要瞒着谁?你们都进来。”

    罗学云几个面面相觑,缓步走进堂屋,各按平日位置,围着八仙桌坐下。

    “泡子子,给我滚出来!”

    老爹一声怒吼,如平地起惊雷,冷不防的大姐二姐吓個激灵。

    吱呀,东屋门开,罗学风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坐在他的专属座位。

    “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在屋里的,都是自家人,非要藏着瞒着,反倒显得不公平。”

    老爹语气森然,指着罗学风道:“你自己说伱做了什么?”

    “大,我真的不是想偷老二的钱,就想看看他卖菜赚得多不多,我能不能干。”

    罗学风低着头,小声道。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偷钱?老大偷老二的钱?

    这可不是小孩过家家的时候,老大都有孩子,老二眼看也要成家立业。

    大姐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没能说出。

    罗学云眼神微眯,等着下文。

    老爹叹气道:“早上你们走了,我想着没事多睡会,谁知道醒了,刚好撞到这泡子子躲在东屋,在那里翻老二老三的枕头被子,翻得乱七八糟,活像是土匪进村。

    被我当场抓住,还抵赖说什么恒恒太吵,睡不着,想在东屋多睡会,过会儿改口又说什么只想看看账本,看卖菜赚不赚钱。”

    幺弟瞬间起身,跑向东屋。

    “别看了,你娘都收拾好了。”

    幺弟止步。

    “给你弟道歉。”老爹高喝出声,“认错!”

    罗学风低着头,差点哭出声来,不敢看罗学云:“树叶儿,对不起,哥错了,我真不是想偷钱,就想知道卖菜有没有赚头,你相信我。”

    老爹老娘大姐幺弟全家人的目光都放射到罗学云脸上,只见他平静的面容忽然浮出一丝笑意。

    “我竟没想到,才种几斗地,卖了不到两个月的菜,就有人开始惦记我赚多少钱,甚至专门挑我们不在的时候,摸到我的床头,可笑的是这个人还是我亲哥,亲大哥。”

    “我没这个意思,我真不是想要你的钱。”

    罗学风急了,腾地一下跳起来:“我赌咒我发誓,要是我想偷树叶的钱,就让我天打雷劈。”

    罗学云慢慢走到大哥身旁,伸出右手,搭在大哥的肩膀,轻轻用力,将大哥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

    “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又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次是因为我确实没把钱放在屋里,又被俺大当场抓住,才弄得一场夹生饭,稀里糊涂。

    可若是你翻到了钱,还是很多钱,会不会想着顺手拿走三张五张?就算忍住这次没拿,会不会一直想着这事,下次还想找机会摸一张两张来。

    大哥,你摸摸良心问问自己。”

    罗学风几次三番想要站起来,却根本拧不过罗学云的一只手,身心双重攻击,让他羞愧难当,捂脸抱头说不出话来。

    老爹喟然长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都是你娘打小太宝贝你哥,要什么都顺着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要什么都给,都当爹的人,居然惦记自己亲弟弟的血汗钱。”

    “罗师河,你有没有良心!”

    罗学云还没进行下一步,老娘陡然爆发,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事到如今,树根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怪到我身上?当年你爹你娘是怎么苛我的,说我不能给老罗家传香火,克儿子,你管过我吗?

    就知道带我找这个先生,拜那个神仙,好不容易生树根,你是高兴了,满山满荡的逢人就说,管都不管我,没出月子就得下地干活。

    树根是我惯坏的吗,那是你爹你娘和你自个宝贝坏的。”

    说着说着,罗老娘呜咽地哭泣起来,大姐二姐连忙凑到身边安慰。

    罗老爹脸色难看,其他人神情愕然,连大哥一时间都顾不得捂脸下去。

    “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算是我引起的,那就由我结束吧,明天我就去大队申请宅基地,再请先生择日子,把屋盖了搬出去,省得家里再因为我鸡飞狗跳,说白了,我心里也挺烦的。”

    罗学云的话不亚于老娘的哭诉,众人再度瞧了过来。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没人能赶你出家门。”老爹沉声道。

    “没谁赶我走,是我自己想独立出去,分家的事我不是已经喊了两个多月。”罗学云轻声道,“原来只是怕不够,想着多攒点钱,现在看来没有等下去的必要。”

    老爹狠狠瞪了大儿子一眼道:“该搬出去的不是你。”

    “要等大哥再起好屋子,不知猴年马月,况且恒恒还小,确实需要咱娘搭把手。”

    “土坯都没脱,拿什么起屋?”

    “我用红砖。”

    “马上就栽秧,村里忙得很,怕是没几家有闲人帮忙?”

    “我用公社建筑队。”

    屋里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罗老爹道:“哪怕是得很多钱?”

    罗学云笑道:“城里认识几个老板,不够的话可以先借些,到时候卖菜还就是。”

    罗老爹道:“这样一来,家里岂不是帮不了手?”

    “不要需要家里帮手。”

    罗学云淡淡道:“去队部申请地基、请先生择日子、盖屋时候烧水做饭,我全部自己安排,只希望将来家里人能很公正地说一句,老二都是自己混起来的,俺们没有使上一分劲。”

    罗老爹深深叹气:“怎么就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