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正经测量规划,给罗刘两家申请的宅基地,登记造册,报到乡里批准。

    不出意外,此事在村里掀起轩然大波,上罗坡和刘洼不想住在坑坑洼洼里,要搬出来抢地,各种消息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鉴于修路的消息还没传出去,除了大队正街那一片,其余地方的马路,两边都是耕地水田,杂生的草木荒凉,路和田地之间距离很窄,有些地方还有高度差。

    是以并非所有人都眼红,不少人觉得,只有做买卖的,才会在路边盖房子,咱们庄稼人就在田边盖屋,屋前屋后全是空地,种树栽竹子增盖牛棚猪圈都方便得很。

    可若带头的是罗家人,大伙就不得不考虑考虑,事实上讲罗家人已经成为风向标,钟表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他们不仅先买,还敢买很多。

    既然他们抢着到路边盖房,是不是意味着里面大有好处?

    于是一部分人鼓噪起来,吆喝着也要申请,一部分则反复打听,究竟是为什么。

    队部贴出要求,所有适合建房的、非主要耕地的位置,都可以申请建房,不过要交使用费。

    越靠近正街,队部学校代销店附近使用费就越高,往下降低,若是老宅翻建则不需要交钱,同时先申请先交钱,就可以先选择。

    为了避免恶意占地,必须审核通过之日起,一年内完成建设。

    毋管合不合规,这个罗学云出的主意,确实让大队部清净许多,曹国宏担忧的物议汹汹,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见,钱依旧是大部分人的弱点。

    但心思活泛的人,却不会被使用费吓到,只是不敢匆匆下决定,要搞清楚罗家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问到了,问到了。”

    从上罗坡下来的张蓉兴冲冲对着丈夫王刚说道:“罗刘两家人沿着马路的新房,将会全部建成二层小洋楼,前面还能围个小院子,挨着马路的屋子开侧门,还能做些小生意。”

    “做生意?咱们这穷乡僻壤,往里走就是大山头,能做什么生意。”

    “他们也说不清,计划是这样。”张蓉望着丈夫,“他爹,咱家也去申请吧。”

    “别被罗家人说话迷住了,他们跟罗学云混得近,有钱折腾,咱家什么家底,使用费盖房钱加起来,怕不是得一两千,图什么?跟老罗家比阔?

    再说,咱这屋也没盖多久,土坯房冬暖夏凉多么舒坦。”

    张蓉眉头一皱:“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大孩都五个年头了,咱这屋还是结婚前起的,你还说没盖多久?

    你家老末吊儿郎当,不像正混的样子,说媳妇都得伱使劲,还有本事给他再起新屋?

    起不了新屋,肯定就是把娘从正屋搬出来,捯饬捯饬做他新房,到时候你还真打算一大家子围住小院,整天斗嘴?

    咱们建新房搬走,你弟要有本事就自己盖新的,没本事用咱这屋,总比折腾娘好,是不是这个理?”

    王刚没有发怒,心平气和道:“蓉,你也知道老末不正混,亲事难说,盖了新房我哪还有余力支应,爹临走前把家交给我,不能不负责任。”

    “没说不让你负责。”张蓉连忙道,“罗雨亲口说的,只要是合伙种菜养兔的,都能凭借签订的合伙协议,去上罗坡小队借钱盖房,合伙期内没有利息。

    土地亩数越多、产的兔毛越多,能借的钱就越高,要是连续几年打分都是优秀,甚至九成的费用都能借到。”

    王刚惊呆:“上罗坡小队有这么多钱吗?就算他们自家人,都五六十户,再加上外人不是要更多!”

    “学云那么大本事,会想办法的。”张蓉继续道,“再说,我们一起盖房,砖头沙子买的量大,能便宜,人工自己干管饭就行,光是材料没你想的那么多。

    咱家又是跟学云种菜,又是养长毛兔,打分肯定很高,到时候能借的钱也多,不耽误你照顾亲弟说婚事。”

    王刚踌躇道:“借钱也要还的,咱家日子刚好过没几天,要不等两年?”

    “再等就没有位置,只能在老屋这荒坡夜岭,跟老头老太太搭伴。”张蓉道,“有个事,跟你说千万别传出去。”

    “我嘴严实着呢。”

    “田集到黄岗的土路要修成水泥路,平整硬实不怕下雨,今年还能通电入户,电灯照得石灰墙亮亮堂堂,到时候住路边有多大好处你还不明白吗?

    有点本事的都要围着几处好位置建房,到时候恐怕老寨子都没有小孩,娃他们上学都找不到哥哥姐姐带!”

    “修路,平白无故怎么会修路?还水泥路,鬼扯吧。”

    “老罗家说话还能没谱,不然他们怎么会下坡来,跟着罗家人有好处,这两年你就算想不明白,也该看到罗家孩娃的衣服鞋子,穿的是不是越来越好。”

    张蓉叹道:“我嫁到你家,都没享过福,现在机会来了,能不抓住嘛?住上楼房,用起电灯,再买辆自行车,过年回娘家我下巴傲着走,谁我都不放在眼里,到时候谁还敢说嫁到黄岗是俺爹心毒,老王家没本事!”

    王刚沉默:“这几年辛苦你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老王家我从来没觉得委屈,你王刚是有本事,我一直这样认为。

    人家都不甩罗学云的时候,你觉得种菜比种粮食赚得多,最早找他;人家都觉得养兔子容易亏本,也是你觉得能搞,天天去学云家上课,现在把兔子养得活蹦乱跳,还当了王坎小队的养兔组长。

    现在讲到过日子,你咋就迷糊呢?我不是摆阔,求虚名,让人家夸俺们多好多有钱,而是为小孩考虑。

    俺俩已经比不上罗家人,要是小孩也比罗家孩娃拉一大截,将来人家吃好喝好穿好,排场得很,俺家孩子灰头土脸,你不心疼,我还难受哩。”

    “那也不是跟罗家人做邻居,就能有用的呀!”

    “你傻呀,跟老罗家住一条路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感情不比现在近,到时候有啥好事,他们好意思甩开咱家?

    这次盖房,老刘家为什么被叫上?不光是他们两家喜欢结干亲,还是因为住得近,啥动静瞒不住人。”

    王刚不得不承认,他被媳妇的花言巧语哄住了。

    养过羊见过狼的都知道,头羊狼王是队伍里最厉害的那个,跟着它走,可以过得更舒坦,区别只在于这个领头有没有一视同仁的公正气度。

    显然,罗学云是有的,跟着他混,起码没坏处。

    “好,咱家也搞!”王刚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