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

    罗学云的高喝声中气十足,连隔壁青云菜业办公区都能听到。

    “好像吵起来了,要不要去打圆场?”

    罗学鹊忽闪着眼睛刚说完,就引来亲姐罗学凤的训斥。

    “没你的事,好好理你的收据。”

    罗雨哂道:“咱们国宏叔心慈手软,做事瞻前顾后畏头畏尾,根本翻不起浪花,去了反而让他下不来台。”

    “四姐说得对,宏叔这么早来,肯定是为了宅基地的事,挨三哥的骂是活该。”罗橘插嘴道,“真以为是谁求着他。”

    “宏叔两面派,就是喜欢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我看做事没有张家旺叶保荣利落,要他俩是咱们队的,肯定学云指哪他们打哪!”罗学凤道。

    “就是就是。”小姑娘们集体附和。

    默默听着的罗学杨道:“村支书可由乡里任命,理论上可以实现跨村调任,但是能不能干好,并不在于他坐这个位置,而是支持他的人有多少。

    张叶两位之所以雷厉风行,是因为他俩在村子里德高望重,沾亲带故还办了很多年的事,村民肯听他俩的命令,换到其他地方就玩不转了。

    国宏叔一样,黄自立李全兴张庆这些人支持他,村里的事他能摆平,若是换别人,新上来的人要做到比他好非常多,才能压得住他,就这样还要担心他生事。

    话说回来,宏叔虽然心慈一些,但做事还是有谱的,咱们搞青云菜,人家没少帮忙,有什么都吱声,真要翻脸有些说不过去。”

    罗橘眼珠子一转:“我有个好办法。”

    “可闭嘴吧。”罗学杨瞪了妹妹一眼道,“学云可没耐心整天为鸡毛蒜皮的事,乡里乡下一通跑,开这样那样的会。”

    罗雨道:“这么说来,宏叔还是有苦劳的。”

    众人哈哈大笑。

    屋内,罗学云喊出这句话后,隐隐有些后悔。

    有句话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路以来,曹国宏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很多,自己作为一个小辈,这样颐指气使地呼喝,把他当什么人。

    手下小弟么?

    可他真的没忍住,大早上是人气性最大的时候,好家伙饭都没吃上门给你添堵,搁谁都忍不了。

    况且罗学云“抢地”不是真让谁吃亏,谁占便宜,那是罗家人自己的说法。

    将来路修通,电话都安上,摩托车电动车整上,路边坡上没什么差别,反而离开大路,还不用听汽车声音,落个清静自在。

    他让众人下坡,一是纾解坡上屋挨屋的窘迫,二是双管齐下接着做示范。

    未来生活怎么样,别迷惘,看咱们老罗家怎么过的。

    漂亮是吧,舒坦是吧,想要是吧。

    那就过来,跟罗学云一起奋斗。

    我种菜伱种菜,我养兔你养兔,我发鸡苗你接着,我吃肉你喝汤,我快两步打基础,你慢两步捡现成,不美吗?

    跟着干就是,想那么多干嘛,有些人能做将,有些人只能做兵。

    可曹国宏不懂,他只会盯着自己那一片,着急那个又担忧那个,搞得里外不是人,靠着惯性做事。

    “宏叔别生气,我起得太早脑子不清醒,口不择言。”

    罗学云和缓口气道:“这样好了,我让他们交些使用费,算作占地的赔偿,谁要是不满,叔就拿这个堵他们嘴。

    每到年尾队里就不好过,南山头承包款里剩下的一万块,我本年给清,也让队里过个好年。”

    “唉,老了不中用了,没得年轻人有本事,被人臭骂也是活该。”曹国宏顾影自怜,唉声叹气。

    “说哪里的话,宏叔正是当打之年,黄岗还需要您的带领,才能走向光明未来哩。”

    “你罗学云给我拍马屁,那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还是留着给别人吧。”

    “哪是拍马屁,这是发自内心的景仰,别人是冷冰冰的领导上级,您是我敬爱的宏叔啊,千万别生气,咱们一起努力,把黄岗建设得更加美好。”

    曹国宏挨了当头一棒,心里当然有火,可他却明白,自己真奈何不了罗学云,不说乡里县里,都把罗学云当作例子,很重视带头作用,光是大队,跟罗学云打擂台,都不见得有多少人支持自己。

    冷静之后,便在罗学云的软话中,半推半就地离开。

    回到队部,黄自立还在办公室里忙活,见他进来,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吃瘪了吧?”

    “热恁姐,别膈应我。”

    “哎哎,你在罗学云那受了气,可不能对自己人发。”黄自立笑容不减,“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公社都结束了,以后各队靠各队,各人顾各人你还不明白吗?”

    说着说着,黄自立叹气起来。

    “以前大队一穷二白,饭都吃不饱,每到年关,全是来大队借钱过年的,眼望这两年好起来,家家户户在门口种桃栽柿,盖猪圈养鸡鸭,老曹你自个说,这是凭空来的?

    还不是罗学云带队里人种菜卖菜,编筐养兔,腰包有底舍得下本,不是他,咱队谁有本事做到这地步?

    每次赶集,人家一听我是黄岗来的,就喜欢得不行,拿学云作话头,跟我白话,还说黄岗人是田集最富裕的生产大队,买东西掏现钱最大方,老曹,我听到脸上有光啊。

    你带乡里人收提留统筹钱的时候,就没想到沈寨的杨铁被人摸黑砸了石头,还得了铁石心肠杨石头的外号?人家队出了罗学云,恨不得供起来,哪有你这样,非要跟人别一别……”

    曹国宏忽然感觉冷汗直流,有些站立不稳,黄自立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属实,谁都没法否定。

    要不是黄岗出了罗学云,别说田集最富裕生产队,根本就是倒数,吃不饱饭的社员,能安稳?

    当初罗学云承包南山头,自己不也是大力支持吗,想让他给队里带来改变,可现在为什么跟他别苗头呢?

    思考了一会儿,曹国宏得出答案。

    他只想罗学云做自己该做的。

    什么是该做的?

    带领乡亲致富,改善生活就是该做的。

    什么是不该做的?

    严重影响大队管理就是不该做的,譬如鼓动一大批人要宅基地。

    这既是他多年来养成的惯性,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的天性。

    然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眼见曹国宏脸色变幻,黄自立再度劝说:“老曹,时代变了,现在搞活经济,富裕生活才是要紧,咱们做好分内的事就行。”

    “我答应了。”曹国宏长出一口气。

    “答应什么?”

    “做好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