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

    深呼吸,一种无以言表的熟悉气味,瞬间盈满胸腔。

    举目,远眺。

    考古学家完成挖掘工作之后,万释府邸二期的地块污灯黑火地、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宛若于夜间盛放的紫曼罗,安静却又骄纵。

    乔黛染站在阳台上,目光幽幽地眺望着。

    难道,那里,当真是萨释上师的地下宫殿?

    可是,梦中,萨释上师曾提及,地下宫殿里面的金银财帛多不胜数……这跟所谓考古学家挖掘出的文物数量并不一致。

    却也说得过去。

    毕竟相隔千年,谁知道那些金银财帛是否已经被萨释上师挥霍一空?纵使并非萨释上师所挥霍……谁又能够保证,在此之前,不曾有他人发现地下宫殿?

    心头怪怪的。

    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沉沉的,闷闷的。

    那一个又一个的梦,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让她愈发呼吸困难。

    她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经常做那一个又一个的梦……姑且继续称之为“梦”吧……那些梦,无论是甜的,苦的,痛的,还是日常大事小事……都让她感觉隐隐不安。

    人,不会无缘无故做梦的吧?

    难道。

    是如今的黛染……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抑或是……

    命运给她的一种警醒?

    “公主大人!”

    身后突然传来叶心仪的叫唤,把乔黛染吓了一跳。

    不悦地扭头瞪向叶心仪。

    叶心仪舔着一张小狗脸,笑呵呵地说:“倪寒少爷跟毕毕来了!”

    乔黛染眼前一亮,脸上的不悦不翼而飞。

    叶心仪笑着转身,去找她的毕毕去了。

    乔黛染刚想走进客厅,却见倪寒已经朝阳台、朝她走来了……她入定般停下脚步,入定般凝望迎面而来的倪寒……心脏怦然,眼睛却在莫名发酸。

    一步之遥。

    乔黛染一头扎进倪寒怀中。

    “为什么在阳台吹风?”倪寒轻轻搂着乔黛染,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想你了。”乔黛染枕着倪寒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跳。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般思念滋味,如今总算是尝透了。

    “傻瓜。”倪寒轻抚了抚她脑后的秀发,“从医院回来之后,可有好好休息?”

    “有。”她宛若撒娇的猫咪,猫在倪寒的怀中,不愿离开。

    “晚上吃了什么?”

    “很多。”

    “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我吗?”

    “不晚。”她更加抱紧倪寒,“也确实是在等你。”

    “事情实在是太多……”倪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亲了亲乔黛染的额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辛苦你了。”乔黛染在倪寒的怀中抬头,目光柔柔,“可有按时好好吃饭?”

    “有的。”并没有。为了能够尽快见到乔黛染,倪寒只管玩命般干活。

    “不许骗我。”乔黛染哪能不懂倪寒。

    “吃了三明治。”

    “就那几片面包夹着几根菜的玩意?”

    “呃……是的。”倪寒有点失笑。

    “你工作那么辛苦,只吃那种东西怎么能行!”乔黛染心疼极了。

    “没事。”倪寒轻抚了抚乔黛染的脸庞,“倒是你,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我已经全好了。”乔黛染忽而左右开弓地捏着倪寒的脸,轻轻的,更像是撒娇,“你啊,工作之余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行,知道不?”

    “知道。”倪寒抬手拉下乔黛染的双手,放在唇边,轻吻了吻,“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坐吧?”

    “你冷吗?”

    “不冷。”正常人,谁会在夏天感到冷?

    “那,可以陪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可以。”

    乔黛染挽着倪寒的手臂,转身,再次走到阳台的围栏前,举目眺望污灯黑火的万释府邸二期地块。

    乔黛染问:“珠宝秀进展顺利吧?”才住了2天院,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顺利。”倪寒搂着乔黛染的肩膀,同样目光幽幽地眺望着,“还有几天……”

    倪寒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他等待这天,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好久……

    “今天的例会也顺利吗?”

    “嗯。”

    “在例会上,可见到解莉了?”

    “见到了。”倪寒搂着乔黛染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她……”乔黛染用眼角扫了一下倪寒加重了力道的手——这加重的力道,不足以弄疼乔黛染,却让乔黛染感受到倪寒的怒而不宣——乔黛染收回眼神,尽量语气平常地问:“她,一切如常吗?”

    “是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倪寒无名火烧。

    “父亲说,一切都是解太太的意思,跟解莉没有关系。”

    “你信吗?”倪寒压抑着怒气。

    “你呢?”乔黛染歪头看向倪寒,“你信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倪寒的意思就是不信。

    “确实。”乔黛染看向远方,嘲弄道:“解莉那一肚子的坏水,除了父亲,谁都看得出来。”

    “或许,解伯父只是不愿意……他的世界变得彻底的不堪。”

    “哦?”乔黛染挑眉,看向倪寒,“感觉……你还知道一些,我不知道事情?”

    倪寒沉默。

    乔黛染不悦地扁了扁嘴。

    “不许隐瞒我。”乔黛染捏了捏倪寒的脸,“无论你还知道些什么,都一定要告诉我!”

    “我答应了解伯父……”倪寒拉下乔黛染的手,紧紧地握住。

    “我不管。”乔黛染嘟起嘴,撒娇地冲倪寒不断眨眼,“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

    “这……”

    倪寒犹豫。

    但是。

    她曾说过,她并非原本的乔杏华,她是千年之前的曼罗公主黛染。

    最初,倪寒对此是半信半疑。如今,倪寒选择不问原因地相信她。既然她并非原本的乔杏华,并非乔雨幸所生……告诉她真相,她应该也不至于太伤心?

    能让她更加防着苏梦和解莉,也是好事。

    再三思考过后,倪寒才开口说:“解伯父让我派人去调查,乔雨幸当年的那些事……”

    私家侦探把调查结果交给倪寒,倪寒自然是要稍微过目之后,再让私家侦探离开……谁料,调查报告的内容过于惊悚,以至于倪寒过目难忘。

    倪寒简明扼要地,把调查报告的内容,告诉乔黛染。

    “毒妇!”纵使乔雨幸并非她的生母,却也是她这具身体的生母啊!乔黛染气得咬牙,“苏梦当年那般狠毒,如今,竟想在我身上重施故技!”

    “确实狠毒。”倪寒握紧了拳,似是对乔黛染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地喃喃:“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小心提防她们母女二人。”

    “那般狠毒的母女,怕是防不胜防。”

    “不用怕……”

    倪寒想说“我会保护你的。”

    倪寒的话还没有说完。

    叶心仪突然传来的大叫,打断了倪寒的话——

    “公主大人!倪寒少爷!我跟毕毕买了夜宵,你们快点进来一起吃夜宵吧!来吧来吧!”

    乔黛染隔空瞪向叶心仪声音传来的方向——客厅——乔黛染于心底骂道:好你个叶心仪!吃吃吃,就知道吃!晚饭才刚过没多久,就又只管吃吃吃!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本公主刻薄你,没给你吃饱饭呢!

    乔黛染却又想:叶心仪许是知晓倪寒没吃好,所以才特意去买夜宵……也算是有心了。

    于是。

    乔黛染挽着倪寒的手,进屋吃夜宵去了。

    进屋。

    看见摆满餐桌的食物——简直是把人家餐馆菜单上的菜色,全都搬到这里来了。

    四个人,围坐,吃着,聊着。

    慢慢吃。

    慢慢聊。

    人生乐事。

    聊天的内容?

    没有实质内容,只有嘻嘻与哈哈——主要是叶心仪跟毕繁鸣在嘻嘻哈哈——大家都很轻松、很愉悦。

    开心的时间,飞逝而过。

    仿佛才一眨眼,两小时过去了,满桌的食物也差不多光盘了——食力惊人——不知不觉,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乔黛染把倪寒送到门口。

    叶心仪也把毕繁鸣送到门口。

    毕繁鸣调戏了一番叶心仪,然后跟叶心仪肩并肩地并排站着,两脸吃瓜地看着倪寒跟乔黛染——

    只见。

    倪寒低垂的手握住乔黛染同样低垂的手,执手相看,二人沉默的眼眸流露出万般不舍。

    她很是不舍地抿了抿嘴。

    他同样不舍地蹙了蹙眉。

    无言的不舍,把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浓重的离愁别绪。

    几分钟过去了。

    或许。

    不只是几分钟。

    反正,一段时间过去了。

    乔黛染跟倪寒仍是这幅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模样。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毕繁鸣用手掌反复摩挲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受不了地催促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差不多得了!”

    乔黛染跟倪寒全然不理会毕繁鸣。

    毕繁鸣不甘被忽视地看向倪寒,故意笑着调侃:“亲爱的倪寒少爷,现在又不是让你出远门,更不是让你们分隔两地十天半月的……不就是稍微分开一下下嘛,你们至于一副十八相送的样子吗?”

    乔黛染跟倪寒还是全然不理会毕繁鸣。

    毕繁鸣捋了捋头发,转头对叶心仪说:“小心心啊,我忘记告诉你了,为了明天早上可以跟你一起吃早餐……我今晚借住在倪寒少爷家哦。”

    叶心仪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哦?你们……不是一直都住在一起的吗?”

    毕繁鸣摸了摸叶心仪的小脑袋瓜,又点了点叶心仪的鼻头,笑着说:“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确实一直都跟倪寒少爷住在一起……还有老姐和姐夫……但是啊,那个家距离这里还挺远的……所以啊,我今晚借住在倪寒少爷名下的物业!也就是……楼下!”

    叶心仪瞪大了眼,惊呼:“楼下?!”

    “是的!楼下!”毕繁鸣搂住叶心仪的肩膀,看向倪寒,语气调侃,“可惜这里是一梯一户,不然,倪寒少爷还想搬到隔壁去呢……哦!不不不……倪寒少爷肯定最想搬到这里面来!”

    倪寒看了一眼毕繁鸣,表示不满。

    毕繁鸣做作地打了一下嘴巴,却又继续调侃:“是我不好,是我多嘴!可是……如果……倪寒少爷真的想搬到这里面来,黛染小姐肯定也是乐意的……毕竟这里有的是客房……至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倪寒少爷是不是乖乖地睡在客房里面……那就只有倪寒少爷跟黛染小姐知道咯!”

    倪寒跟乔黛染不约而同地瞪向毕繁鸣。

    毕繁鸣竟吓得一哆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倪寒眼神的恐怖程度,简直跟乔黛染有的一拼,他们二人的眼神双剑合璧更是力量惊人——毕繁鸣赶紧闭上了嘴。

    倪寒重又看向乔黛染,微微笑了笑——瞪毕繁鸣时候的“恐怖”一扫而空——倪寒温柔地对乔黛染说:“早点休息。明天见。”

    乔黛染略略颔首,笑容甜且幸福:“晚安。”

    若非毕繁鸣跟叶心仪排排站吃瓜瓜地看着,倪寒真想吻别乔黛染……罢了……倪寒克制地用手指捏了捏乔黛染脸颊,不舍地离开了。

    毕繁鸣故意学着倪寒的样子,调戏地捏了捏叶心仪的脸蛋,然后才故做潇洒地双手插袋,跟在了倪寒的身后。

    乔黛染看着倪寒离去的背影……

    真希望可以不顾礼节地留下倪寒,就如昨夜一般,一整夜地彼此偎依。

    唉。

    心上人犹在眼前,却已思念泛滥。

    乔黛染不舍地,暗自叹了一口气。

    乔黛染不知道——

    倪寒亦是不舍地暗自叹了一口气。

    倪寒亦是希望可以跟昨夜一样,陪伴在乔黛染的身边,相拥入眠。哪怕只是最纯粹的相拥入眠,亦是让人心安而又向往。

    很突然地。

    倪寒停下脚步,转身,微微笑着对乔黛染说:“时间还早,要不……到楼下坐坐?”

    乔黛染忍不住笑了,笑靥如花。

    叶心仪兴奋地跳起身,拍着手说:“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到倪寒少爷的新家参观参观。”

    毕繁鸣遥遥向叶心仪张开双手。

    叶心仪兔子似地蹦蹦跳到了毕繁鸣的跟前。

    倪寒则大步走到乔黛染的面前,牵起乔黛染手,牵着乔黛染到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