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一声令下,男人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衙役给拖了下去。

    “冤枉,冤枉啊大人!”

    一听到要打板子,男人险些吓尿了出来,痛哭流涕的喊冤。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都是这些人嫉妒小人,恶意陷害,冤枉小人啊!”

    “大人!明鉴啊大人!”

    男人不停地喊冤,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县令冷笑:“到了咱们这里的哪个不喊冤枉?又岂是你喊了冤枉,就是真的冤枉了?”

    他厉声呵斥:“拖下去!”

    “打!”

    “狠狠地打!”

    “打到他招认为止!”

    男人眼见着求饶无用,厉声凶狠,虚张声势:“大人这就要屈打成招了吗?既然如此,那我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只盼望着今日,若血溅县衙,来日会有正义之事为我伸冤不平!”

    “也让全江安县的人都看一看,咱们的父母官,究竟是如何的一言堂!不容许人质疑揣测!”

    他冷笑:“更可见,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捏造,而是确有其事。”

    “倒可怜了那赵海,无缘无故的受了冤屈,如今更是沦为通缉犯,一生不得翻身。”

    “打啊!”

    “今日你但凡敢动我一下,就是坐实了你屈打成招,欲夺人妻,陷害良民。”

    他一脸正义凛然,倒是让县令有些难办了。

    衙役们纷纷停下动作,看向县令。

    “好一番诡辩的道理。”

    姜安宁看着这无缘无故,为赵海鸣不平的男人,心头怨气翻涌。

    “赵海所犯欺诈之事儿,人证物证俱在,连他都不曾觉得委屈,不觉受了冤枉,你倒是比当事人更知其内心坦然?”

    她冷笑:“你当街污蔑县令大人声誉清白,咱们这些人可都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又何尝有冤枉过你?”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大家都是见证人。”

    “就算是县令大人下令将你打死,也是你抗辩拒罪,自讨苦吃。”

    “一个人听见是冤枉了你,几十几百人同时亲耳听见,难不成还是冤枉了你?”

    姜安宁走近一步:“又或者你敢指天发誓,说你真的没有当街说过那些话?若有违心之迹,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敢吗?”

    男人瑟缩了下,哆嗦了几下嘴皮子,张张嘴,根本就不敢发誓。

    生怕真的会被天打雷劈。

    县令见状,当即下令:“拖下去!打!”

    “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动刑,也是有法可依!”

    “证据完整,有目共睹,就算是他不承认,照样可以定罪。”

    “污蔑诽谤朝廷命官,按律,可杖杀!”

    男人彻底怂了,吓得尿了裤子。

    两个衙役瞬间起了嫌恶之色,将人拖了下去打板子。

    才一个板子下去,刚刚还嘴硬狡辩的男人,便全都招了。

    男人本家姓杨,单名一个清,字无浊。

    家住南阳县,本也是家境殷实本分的读书人家。

    曾游学岭南、琉球等地,八年前,定居江安县,做些小生意,主要以卖餐饭为主,兼顾着给几家绣坊,送些琉球那边的新鲜花样、布料。

    后来因为生意经营不善,便只能啃着老本。

    如今积蓄花了个差不多,更是整日不思进取,游手好闲,蹭吃蹭喝的毫无下限,如今已经是人厌狗嫌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么多人都说赵海的不是,我若是也跟着附和,显得我太没有主见了。”

    “再说了,这事儿本应该是家事儿,关起门来解决就是了,做什么要闹到公堂上,把好好的人家,给祸害的没脸?”

    “那姜安宁做的,未免也太过了。”

    杨清说着说着,便理直气壮起来。

    县令怒道:“这就是你肆意编排污蔑本官与姜小娘子的理由?”

    他一拍桌子:“我看,还是打的轻了!”

    “来人啊!”

    “把杨清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收监,择日宣判!”

    一场闹剧,在杨清的哀嚎声中落幕结束。

    可姜安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真有人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生出无限的恶意,并伪造编排吗?

    奈何人已收监,先前围观的众人也已经散去,她就是想要追根究底,也无从谈起。

    想了想,她离开衙门后,专门订了一桌席面,请人送到县衙大牢去。

    “就说是送给宋玉宝宋大人的。”

    她想起上次那个牢头儿的名字,特意叮嘱了句。

    -

    “今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宋玉宝看着来路不明的席面儿,心里头犯了嘀咕。

    旁边的邵武摇了摇头:“没听说有什么事儿。”

    他嘿嘿一乐:“兴许只是哪个懂事儿的,送上来孝敬的呢?”

    宋玉宝斜了人一眼:“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不成?就算是谁要孝敬,也孝敬不到咱们这些个不入流的牢头儿!”

    他拍了一巴掌人的脑袋:“警醒着点儿!别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你也不怕哪天叫人下点儿砒霜耗子药,小命呜呼!”

    宋玉宝怒瞪着人。

    邵武揉了揉被敲打的脑壳:“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吓人了。”

    他努一努嘴:“再说了,人家酒楼的人还在呢,总不至于有人这么蠢,当着咱们的面儿,实名制下毒吧。”

    宋玉宝顺着人的视线望了过去,看见一脸尴尬的店小二,不大自在的咳咳了两声。

    “敢问小哥儿,这桌席面儿是谁让你送来的?”

    他面容严肃的看着人问。

    店小二紧张了下,老实巴交的回道:“是一位小娘子,指明了要送给宋玉宝宋大人。”

    邵武闻言,不免打趣儿起宋玉宝来:“哦呦,宋大人!你这是要升官儿发财呀!瞧瞧,这上门送礼的都来了。”

    宋玉宝瞪了人一眼:“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只是心中也少不得疑惑。

    究竟会是什么人?为何会给他送席面儿?

    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到什么能对得上号的。

    “我不认识什么小娘子,这里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宋大人。”

    宋玉宝当机立断:“你还是把东西全都带回去吧。”

    店小二苦恼着,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邵武就先忍不住急了:“你这傻子!怎么有便宜还不知道占?人家都指名道姓了,说是要送给宋玉宝宋大人,那不就是送给你的?怎么可能会有错?你倒好,送上门儿来的好东西,倒还往外推。”

    天知道他看着这样一桌丰盛的席面儿有多么的心动。

    就这配置,就算是搭上他三个月的俸禄银子,都不见得能吃上其中一道菜的。

    这小子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白吃的好东西,竟然还不知道捡。

    有了邵武在旁劝说,店小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也紧跟着说道:“官爷,您就别难为我了,这是人家老板指明了要给您送过来的,我们掌柜的,连钱都收了,这要是因为我办事不利,没能把东西送出去,毁了这桩生意,我们掌柜非得把我扒皮不可。”

    “您就通融通融,当是帮小人的一个忙……”

    宋玉宝板着脸,还要拒绝。

    姜安宁悄然而至。

    “我来的时间可是不赶巧了?”她先出声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僵持。

    店小二抬起头来看见她,顿时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

    “诶呦,客官,您可算是来了!”

    他走过去,殷勤讨好:“您快与这位官爷好好的说一说,这席面儿是您让送来的,咱们也按照您的要求,一点儿不少、一点儿不差的都送来了。”

    店小二没敢说宋玉宝的不是,只是不停的给姜安宁使眼色。

    姜安宁朝他安抚的笑笑。

    随后看向宋玉宝:“宋大人可是对这桌席面儿不满意?要是不满意的话……”

    她那句“我再给您换个新鲜合口儿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宋玉宝出声打断了:“这桌席面儿是你让人送过来的?”

    宋玉宝对姜安宁还是很有印象的。

    那天,就是因为这小娘子过来,说了赵银莲被杀的消息,他才得以升官。

    他姐姐更是被抬成了姨娘,如今颇得县令夫人的喜欢看重,时时带在身边。

    只是,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也是十分令人苦恼的。

    奈何他心里有苦无处说。

    人人都只当他是正春风得意,却不知他内心惶惶,有多难受。

    “是!”

    姜安宁微微笑着,看向宋玉宝。

    宋玉宝看了眼邵武,瞧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此时格外精明起来,走上前去,搂着那店小二的脖子,哥俩好似的,带着人往外走。

    “听说你们家酒楼有个特色……”

    他胡乱的扯着话题,带着人越走越远。

    宋玉宝面容严肃,看着姜安宁道:“小娘子寻我,是有什么事儿?”

    他姐姐很早之前,就一直对他耳提面命,教了他一个道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今儿过来叨扰宋大人,实在是,有些事情相求,不知宋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姜安宁话音一落,宋玉宝登时警惕起来:“什、什么事儿?”

    果然他阿姐说的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瞧,这奸盗可不就是上门了?

    自打他得了县令大人的提拔赏识,他阿姐也被抬了姨娘的身份,往来他们家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不是这个求他帮忙办这个事儿,就是那个求他帮忙办那个事儿,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实在是令他头痛不已。

    如今,又来一个……

    “今日,有个当街污蔑县令大人声名的泼皮无赖,不久前被打了板子收监。”

    “我想请宋大人行个方便,让我见上这人一面,询问些事情。”

    宋玉宝微讶:“当街污蔑县令大人?”

    “是……”

    姜安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态来,微微赧然:“说来这事儿也与我有几分关系,原本是那赵海的弟弟赵江,不知道为何,突然找上我做工的绣坊……”

    她把今天在大街上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与人说明了一遍。

    宋玉宝微微诧异:“你说的,是那个叫杨清的?”

    姜安宁点头:“正是他!”

    “我觉得事情有些太过于蹊跷,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陌不相识之人生出如此大的恶意,却如此言之凿凿、熟门熟路的信口胡诌,那些毁人声名清白的恶言恶语,在他嘴里简直是信口拈来。”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像是巧合,就想着能否请您帮忙,行个方便。”

    姜安宁赧然地笑:“正好,我也还有些消息想要带给张氏,便一并麻烦了宋大人。”

    宋玉宝沉默了许久。

    本以为姜安宁会因此放弃,没想到人看起来竟然耐心十足,好像等不到他帮忙,就根本不会放弃似的。

    他犹豫半晌,长吐了一口气:“杨清你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了。”

    “三十大板足以要了他半条命。”

    “如今人还剩下一口气,那也不过是因为,行刑的人担心县令会不足以出气,所以刻意留了几分力道,这才没有将人直接打死了。”

    “只是他如今双腿瘫痪,腰部以下寸寸猩红,烂肉一片,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这会儿,衙医正在帮忙救治呢。”

    “能不能熬过去,留下半条性命,恐怕还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

    宋玉宝自觉失言,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转而说起张氏来:“那天你来看过她之后,说了赵银联被害的消息,兴许是刺激到她了吧,现如今这会儿,人还有些疯疯癫癫的,瞧着是不大清醒。”

    “你就算是有什么消息……她也不见得能够听得懂。”

    宋玉宝叹气,倒也没有很不想让姜安宁见张氏。

    姜安宁不免有些诧异。

    “张氏,疯了?”

    这么突然?

    她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那泼皮无赖要死了不方便见,不知道可否劳烦宋大人为我行个方便,让我去见一见张氏。”

    姜安宁道:“总归有些事,还是得叫她知道知道才好。”

    否则赵海她不是白杀了吗?

    本来就让赵海死的太容易了些,若是再不能发挥些剩余的作用,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畜生!

    姜安宁微微咬牙,压下心底翻腾的恨意。

    宋玉宝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略微挣扎了片刻,便松口点头了:“好吧。”

    “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人,去了牢房深处,最僻静的拐角。

    边走,边同人解释道:“自打那天你走后,张氏就发疯闹了几回,瞧着倒不像是装的,咱们便合计着,把她放到了拐角无人处,单独住着。”

    “也免得真让他发起疯来,伤了哪个无辜的人。”

    姜安宁微微点头,轻“嗯”了声,表示理解。

    但心里仍旧很怀疑,张氏到底是真疯假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