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如此严重?”

    承明殿中,听了刘娥的话,冯拯和王曾二人顿时一惊。

    这倒不是作假。

    他们二人从邢中和的奏札当中,已经猜测到了可能出现的问题,但是却没有想到,竟会到了有可能崩塌的地步。

    不过,这般反应,倒是叫刘娥的心中的疑虑又去了几分,继续道。

    “雷允恭擅移皇堂,已经被锁拿下狱,吾刚刚召了入内押班杨怀玉和岑保正,打算派他们二人接手皇陵事宜,将事情彻查清楚。”

    说这番话时,刘娥的口气当中忍不住透出一丝怒意,更是让冯拯和王曾二人心中一喜。

    雷允恭既被下狱,丁谓便算是断了两条臂膀,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不过,哪怕面临着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二人也并没有着急。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于是,稍一踌躇之后,冯拯拱手道。

    “禀太后,官家,如此大事,当召山陵使商议。”

    这话用的是陈述句,显然是在表达态度,而不是在试探性的询问。

    但是,坐在帘后的赵祯听了之后,却不由心中轻哼一声。

    今日中书发生的诸事,刘娥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作为始作俑者的赵祯却是清楚的。

    他也不信,以冯拯在中枢多年的眼力,会看不出来,丁谓是为什么被‘送’回府的。

    所以,这老家伙这会如此发问,明摆着就是想顺理成章的把话题引到丁谓的身上。

    不过,这对于赵祯来说,倒是好事……免了他一番手脚。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之后,刘娥眼中一抹怒意闪过,不过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稳,道。

    “丁相公早些时候进宫奏对,或因正在病中,体力不支,吾已经派人将他送回府中安养了,近些时日怕是不能出门,山陵事虽重,可也不至于将一个重病之人再抬出来。”

    “这些日子,中书诸事,便由冯相公暂理吧!”

    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其中份量却不容小觑。

    冯拯闻言,眼中顿时忍不住闪过一抹喜色。

    因为太后的这番话一出,虽然没有明说,但实质上,已经相当于将丁谓停职了。

    “请太后,官家放心,臣必定竭尽全力。”

    “冯相公请起。”

    刘娥虽在帘中,但还是虚手一抬,引得珠帘微微晃动。

    旋即,赵祯便见到她缓缓收敛形容,正色道。

    “眼下既已有御史上奏,看来皇陵之事已经瞒不住了,朝廷势必要做出个处置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刚好二位如今都在,不妨说说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进入到处理政务的模式当中,刘娥便一下子没有了刚才情绪化的反应,言辞也变得斟酌起来。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早已经不是可以轻拿轻放,大事化小的程度了。

    刘娥看到奏札的时候就明白,皇陵之事,只怕宫中知道的是最晚的。

    这也正常。

    皇陵出了问题,最先知道的应该是工匠,然后层层上报,到了雷允恭那被压下来。

    随后,底下的那些宦官,诸如毛昌达这样的,见一直没有旨意下来,无奈之下才只能冒着风险亲自回宫禀奏。

    这么一折腾,耽搁的时间就长了。

    反而是民间消息,传播的更快些。

    一念至此,刘娥不由感到有些头疼。

    如今御史既然已经递了奏札上来,那么只能说明,这个消息传出去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她不清楚现在具体传播到了什么程度,但可想而知,知道的人绝对不少……

    这话一出,冯拯更是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太后会有顾虑事件影响而低调处理的想法,甚至还为此特意准备了一套劝说的话。

    但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太后虽然因为宠信丁谓等人,有些时候会被蒙蔽,但只要没有人居中蛊惑状况下,她老人家还是明事理,知轻重的。

    于是,冯拯稍一沉吟,便道。

    “太后所言极是,既有奏上,可见民间已有物议,想要妥善解决此事,宜早不宜晚。”

    “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有两桩事。”

    “其一是彻查雷允恭擅移皇堂一案,严惩涉案之人,以正视听。”

    “其二是皇堂需当立刻派人前去重新勘验,如若新皇堂确认不可,则需尽快再定新址,测算工期,命礼仪院重新择定吉日,为先皇出殡。”

    “此二事需同时办理,不可耽搁。”

    这话等于是把刚刚刘娥的表态又细化了一下,但是,实质上却没什么新东西。

    赵祯在旁听着,不由暗暗的吐槽了一句。

    狡猾的老狐狸!

    冯拯此人,和丁谓大不相同,他行事低调平和,是个典型的太平宰相。

    说白了就是无功无过,在哪个方面都算及格,但也同时在哪个方面都不突出。

    再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这老家伙不愿意担责任。

    按照赵祯的记忆来看,原本这两年冯拯因为身体欠佳,已经逐渐开始有了致仕养老的想法。

    这种想法一出现,本来就不算积极的冯拯,在诸多政事上,自然也就更能推则推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回冯拯之所以这么积极,除了他和丁谓平素关系不怎么样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想在致仕之前登上一次首相的位置。

    所以,他挑了这个头,但是具体事宜该怎么办,他显然还是不想插手。

    当然,冯拯也的确有这个底气。

    他能够推掉大多数活儿的最大原因,是他有一个好帮手……

    “太后,官家,冯相公所言甚是。”

    果不其然,在冯拯说完之后,一旁的王曾紧接着便开口道。

    “如今外界物议已起,而且,重新勘探皇陵,也必定会引人注目,朝廷既要处置此事,便需堂堂正正,给各方一个满意的交代。”

    “故而,此案虽涉内宦,但臣以为,不应全由内廷审理处置,为平内外物议,当由朝廷官员会同宫中内臣一同彻查。”

    “太后,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吕夷简久历刑案,为人练达,臣以为,可将此案交由吕学士主审,再命宫中押班之上官品内臣从旁协助,以查明案情,安抚舆论。”

    这就是之前冯拯和王曾的分工,前者负责定调子,当后盾,至于一些具体的,可能会有风险的话,则是由后者来说。

    珠帘后,刘娥沉吟片刻,神色有些意动,不过,她倒是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想了想,又问道。

    “冯相公觉得呢?”

    刚刚的话,是冯拯和王曾一起说的。

    但是,这会刘娥却又单独问了冯拯,那意思很明白……二人共同的主张她没什么意见,不过,最具体的安排,也就是人选方面,想要再听听冯拯的看法。

    这一次,冯拯没有再沉默,而是道。

    “太后明鉴,吕学士权开封府,单就案情调查来看,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不过……”

    言及至此,他的话头一停,于是,王曾的目光顿时便盯紧了他。

    然而,这位冯相公却像是丝毫都未察觉到一般,依旧慢慢腾腾的道

    “此事虽干系重大,但案情想来并不复杂,只因涉及皇陵重地,且已引发物议,故而需要格外重视。”

    “因此,臣以为,相较于谙熟刑案,负责调查的大臣,更需要在朝中素有清望,如此一来,最终的结论才能令朝野上下信服,以安群臣之心。”

    “龙图阁直学士,翰林侍讲鲁宗道性素刚直,朝中皆赞,或可担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