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日本的国仇家恨搁一边,大宋是真的需要日本的各种矿产,以弥补自身黄金、白银、青铜、硫磺、硝石等矿产不足的缺陷。

    而且赵骏出的主意又不是武力入侵,而是遥控指挥,本身就不需要真的出兵大规模攻打。

    虽然手段是不光彩了些,可这能实际解决大宋面临的困境。

    但即便如此,这些士大夫们也是犹犹豫豫,完全不考虑用一些小手段就能给大宋带来多大的利益,简直能把赵骏的血压给拉满。

    要不是他最后威胁,恐怕那群人还是会不答应。这让赵骏怀疑,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得好政治?

    难怪大宋灭亡得这么快,皇帝与士大夫阶级的能力和胆量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好在最终众人应下,并且赵祯也承诺会立即让皇城司去调查日本国现在的情况。

    这令赵骏勉强压下了火气,开始下一个议题。

    很快会议上午巳时短暂结束,因为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了,王守忠在门口一直不敢进来,赵祯看到了之后招呼他,才想起来肚子有些饿。

    主要是赵骏之前讲的东西都比较笼统,但现在开始细说之后,所有人都不自觉被吸引,从而听得入神,忘记了时间。

    所以在王守忠的提醒下,会议先停住,大家在巳时末刻,吃了顿不早不午的饭,中午继续开会。

    过程当中赵骏讲了很多事情,除了派船队前往美洲搜寻农作物以及经济、文化以及半军事入侵殖民日本,或者说殖民日本本州岛的石见地区,掠夺他们的矿产以外,还有塑造意识形态。

    内容就是如果想短时间内平息民间日益高涨的阶级对立,可以办报纸,打造民族主义,把辽国和西夏塑造成敌人,在民间不断渲染情绪,转移内部矛盾。

    只是这个提议刚说出来就遭到了众人的反对,不管赵骏怎么骂他们,他们反正打死都不同意,颇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

    因为他们担心这样会让辽国和西夏彻底敌视大宋,可能会让辽夏之间形成同盟,共同对付大宋。

    这让赵骏又很不高兴。

    对于他来说,效仿新中国那样,收复失地以及强盛国家,让汉人以及中华民族的所有百姓过得好才是真理。

    至于辽国西夏以及周边异族,要是你们愿意成为华夏民族的一部分,赵骏当然乐意接纳。

    但你们要是成为华夏民族的敌人,还欺负汉人百姓,那就不能怪他手黑。

    而且塑造意识形态,还有利于调动百姓情绪,让百姓恢复到汉唐那样尚武精神,从而在将来攻打辽国和西夏,收复故土的时候,更能势如破竹。

    因此民族主义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考虑到就宋朝这些统治者们的尿性,以及目前宋朝军队的情况,就单单一个西夏都能给他们揍个半死,更别说武力强大的辽国。

    所以赵骏最终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将来对军队进行改革之后,再谈这件事情。

    然后就是其它一些细节琐事。

    如茶法改革、盐法改革,效仿明初时候戍边的开中法,在入中法当中加入盐引。还有冗官问题的深入探讨,以及目前大宋面临的其它困境。

    一直等到赵骏说完了自己很多大方向可以改变的事情之后,下午时分,众人才开始正式进入共同讨论的议题。

    之前都是赵骏在讲,众人在听。现在就变得畅所欲言,各自聊起了他们所遇到的问题。

    就当是提前在给赵骏介绍目前大宋的现状。

    此刻观稼殿非常宽敞,大门和窗子全都打开。七月初的下午凉风习习,吹入殿内,散去了盛夏时节的酷暑,带给人一种无比的舒畅。

    赵骏手里捏着茶杯,瞥了眼门外,侍卫们离得很远,只有王守忠在殿外头伺候,眼观鼻鼻观心,对殿内的谈话充耳不闻,显现出了相当高的宦官素质。

    “这就是现在大宋的冗官情况,景祐二年,自门荫入仕者,足足有八百三十四人,而科举入仕者,才九十六人,纵使加上特奏名,也不过才一百零三人,远远少于门荫。”

    范仲淹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吕夷简王曾等人,继续说道:“如今大宋官员四万两千多众,门荫入仕者达十之八九,没有职事者足有四分之一,朝廷每年要为他们发俸禄四百余万贯”

    “这还只是基础俸禄,其余职钱、餐钱、茶汤钱、职田、绢布、春冬服、从人衣粮、茶酒、厨料、冰炭薪、禄粟、恩赏钱、香料钱,林林总总,加起来国库一年要花去一千六百万贯钱。”

    “并且朝廷已经待他们极好,可下面有大量的地方官吏,在拥有职田的情况下还继续扩充田土,偷税漏税,拒不履行缴纳税费,且贪污成性,目无法纪,肥私亏公。”

    “我想问问大家,四万两千多名官员,其中还有一万多人没有职事,只是领着各衙门的寄禄名头,就能在家无所事事,每月领到几十上百贯。”

    “这是应该的吗?”

    “还有若是只养这些人就罢了,可他们的子孙后人会继续门荫入仕,继续领着这些不该属于他们拿的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还有谁会愿意做事?”

    “难道吕相、王相你们觉得这样下去对于大宋来说,是一件好事?亦或者伱们觉得,这些事情并不能动摇大宋的根基?”

    说到了最后,范仲淹已经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吕夷简王曾等人,因为他们现在是利益集团的老大。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说的是事实。

    既然要对冗官下手,范仲淹自然是早早地做了许多功课,里面的内容可谓是触目惊心。

    先不说偷税漏税的问题,单说四分之一没有职事,就意味着一万多官员每天在家随便玩,然后每个月领钱,享受着国家供养,比蛀虫还蛀虫。

    关键要是宋朝工资低,那勉强还能忍。可问题是宋朝官员工资福利巨高,堪称历代王朝之最。

    后世《清平乐》里范仲淹说自己年入三十万钱,也就是三百贯。

    实际上那是影视剧乱说,真正的范仲淹在做参知政事的时候月薪就六百贯了,这还只是参知政事一个头衔收入,其余寄禄官、散官、勋官、贴职、爵位等加起来,年入三万贯。

    这一点在《宋史·职官志》以及《嘉祐禄令》上是有记载的,还有包拯做开封府尹的时候,光现钱收入就有两万贯,其它收入加起来,大概有两万一千多贯。

    哪怕他们是二三品高级大员,享受的福利和津贴最高,中下级官吏没那么多,但普通官员每年几十上百贯还是有,工资收入绝对不能算差。

    这么多官员,还有大量的官员不干事,就只领工资,哪个国家受得了?自然也就造成了宋朝的冗官问题也成为历朝之最。

    吕夷简听完默不作声。

    赵骏和赵祯同样没有说话,赵骏是现在才了解冗官的具体情况,赵祯则是早就已经清楚,无力改变。

    还是王曾开口提醒道:“希文公,莫忘了,正因为天下官员多由门荫入仕,才会引发众人群起而攻。纵使我们都认可你的变法改制,天下官员会认可吗?”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蛀虫腐蚀国家?看着他们肆意妄为而无动于衷?”范仲淹十分不忿地道:“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公理了吗?”

    “赵骏,你怎么看?”

    赵祯望向赵骏,之前赵骏不太了解实情,也说了一些建议,如今范仲淹把具体情况谈了下,他希望听听他的看法。

    赵骏摇摇头道:“这一点我的建议是先调研清楚,再做决定。不过就算调研清楚了,也别想一下子大规模裁减官员,老范你历史上的方向是对的,但方式错了。一下子搞掉那么多,人家不和你拼命才怪。”

    “难道什么事都不做吗?”

    范仲淹很执拗,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是什么事都不做,而是要讲究方法。比如细分职权,把那些没职事的官员调去当地方官,一个县里,有个县令,两个副县令,四五个县丞不就行了吗?”

    赵骏解释道:“让他们各自去分管经济、农业、教育、统计、林业局、矿业、交通、治安等等,做kpi绩效考核,卷死他们。”

    “之前就听你说过一次,什么是kpi?”

    范仲淹皱眉。

    赵骏笑道:“就是考核制度,明朝张居正改革里有这方面的详情,我到时候把他改革内容整理一下发给你,你自己去琢磨吧。”

    发给我?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范仲淹一头雾水,就只好说道:“好。”

    正在这时,赵祯问道:“赵骏,朕是想问问你,若是一个国家的大臣们都结党营私,连为朋党,互相攻讦,将会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

    只刹那间,满室都没了声音。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房子里似乎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

    官家这句话,似是在意有所指呀。

    赵骏自然能听懂赵祯的弦外之音,便沉声道:“党争自古以来就是封建王朝最内耗的事情,东汉党锢之祸,唐朝牛李之争,大宋元祐更化,明末东林与宦党相斗,这些都加剧了国家局势动荡,损害了国家利益,或直接或间接导致国家的灭亡。”

    “元祐更化?”

    赵祯立即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词,因为前面有个大宋。

    “是的。”

    赵骏点点头:“元祐更化就是后来宋神宗,也就是你养子宋英宗赵曙的儿子赵顼晚期发生的事情,王安石和司马光新旧两党互相争斗,严重损耗了宋朝的国力。虽然宋神宗的儿子宋哲宗有一定作为,在位期间国力得到了一点恢复,但新旧两党问题始终没有解决,新法旧法冲突,社会问题愈演愈烈。最后宋徽宗继位,他在位期间昏庸无能,愚蠢至极,内忧外患之下,爆发了靖康耻,北宋灭亡。所以元祐更化影响非常深远,让大宋的国力下降得很快,算是导致北宋灭亡的间接推手。”

    “官家。”

    吕夷简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站起身,向赵祯拱手说道:“臣无意阻拦改革,也不愿意阻拦改革。但范希文变法只知道一味蛮干,与全天下的官员为敌,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臣只是希望他手段能温和一些,一下子裁撤那么多官员,大宋承担不起那么大的动荡。”

    范仲淹大怒道:“尔等奸逆肆意把持朝政,百官升迁皆由你执掌,你阻拦改制,不过是因为满朝多有你徒子徒孙罢了。现在却说得如此正义凛然,当真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好了,希文公。”

    赵祯想打断他的话,制止他们争吵。

    但范仲淹不听,还在继续与吕夷简争辩,双方来回呛了好几句,把赵祯的脸都快气绿了。

    一直到片刻后赵骏都快听不下去,说道:“希文公,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什么意思?”

    范仲淹面色不善地看向赵骏。

    赵骏说道:“你的十七世孙范文程帮助满清攻灭明朝,满清入关后多次屠杀汉人,你的后代功不可没!”

    “我那是我后代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范仲淹刚开始听到时骇然不已,于是连忙推卸责任,这是人的本能。

    赵骏就说道:“是啊,那满朝都是门荫入仕官员跟吕相公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切的根源不是制度吗?得从制度上找原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朋友,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你天天搞内斗有意思吗?”

    “我”

    范仲淹一下子就迷茫了。

    和吕夷简都斗了好多年了,这说不斗就不斗,哪这么快放下。

    “听我的,少内斗,多干实事。”

    赵骏劝了句:“要不是你历史上确实是忧国忧民的好官,我才懒得管你。”

    “.”

    范仲淹默然不语,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赵骏说得没错,现在大家知道如今我大宋的处境不妙,就应该众志成城,共渡难关。”

    赵祯沉声道:“不止是希文公和吕许公,还有吕许公和孝先公,你们之间也应该放下以前的成见,握手言和。”

    “是,官家。”

    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一眼,站起来向赵祯拱拱手。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天色渐暗。

    众人意犹未尽,继续开始新的议题,一直聊到戌时初,这才终于散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