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着下了数日,乌云被东升的旭日驱散,紫禁城沐浴在金光下,清风徐来,数不清的旌旗随风而动。

    乾清宫,东暖阁。

    “锦衣卫此次奉诏进宫,差事办的不错。”

    朱由校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剥着手里的鸡蛋,神情看不出喜悲,“那些攀附权阉的党羽,都被悉数逮捕起来,骆卿,朕该如何赏赐锦衣卫呢?”

    “能为陛下分忧,乃臣等本分!”

    躬身而立的骆思恭,忙作揖行礼道。

    奉诏率锦衣卫进驻紫禁城期间,骆思恭的精神高度紧绷,生怕出任何差池,那样功劳就成罪过了。

    特别是逮捕所谓的党羽,骆思恭知晓一些情况,心底对天子的敬畏愈盛。

    “有功就要赏,朕从不吝啬赏赐。”

    朱由校看了眼骆思恭,“别站着了,过来陪朕进膳,朕听魏忠贤他们说,骆卿这几日没有怎么吃东西?这样不行,该办差办差,该吃饭吃饭,身体要是垮了,如何能办好差事呢?”

    “臣叩谢圣恩。”

    骆思恭忙低首应道,随后就朝御前走来。

    “吃吧。”

    骆思恭的半个屁股,刚坐到罗汉床上,内心紧张之际,朱由校就递来剥好的鸡蛋,这让骆思恭立时起身。

    “大规矩就免了。”

    “臣遵旨。”

    瞅了眼诚惶诚恐的骆思恭,朱由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明明就是一擅于钻营的老狐狸,偏要表现这一面。

    活跃于晚明时期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想将明祚延续下来,远比想象的要难。

    “骆卿回衙后,拟份奏疏递到御前。”朱由校拿起一枚鸡蛋,慢条斯理的剥着,“朕御览后会酌情恩赏的。”

    “臣领旨。”

    捧着鸡蛋的骆思恭,忙起身行礼。

    “坐下吃吧。”

    朱由校神情自若道,随后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想驱使底下人尽心办差,恩威并施才是正道。

    在朱由校的眼里,锦衣卫是把锋利的刀,是震慑外朝的工具之一。

    想让马儿跑,就要勤喂草。

    当前朱由校需要有人,能先将锦衣卫的大旗竖起,骆思恭无疑是最佳人选,至于制衡和改造,后续徐徐图之就行。

    朱由校吃的很慢,骆思恭如坐针毡,生怕在御前失仪,以至于离开东暖阁时,全身酸痛难忍,后背更被汗水浸湿。

    “奴婢等拜见皇爷!”

    骆思恭离开没多久,东暖阁进来很多人,为首正是魏忠贤,一行跪在地上,向朱由校叩首行礼。

    “内廷过去漏的像筛子一样,随便什么人,就能知晓内廷发生的事情。”

    朱由校倚靠着软垫,俯瞰眼前这帮太监,语气淡漠道:“过去的事情,朕不想多提,今后要还出现类似的现象,魏忠贤,你说该如何处置呢?”

    说着,朱由校的眼睛,定在魏忠贤身上。

    “奴婢等的一切,都是皇爷赐予的。”

    心下一紧的魏忠贤,忙叩首行礼道:“谁要是敢背着皇爷,做这等忤逆之事,当千刀万剐!”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随堂太监李永贞、乾清宫太监刘若愚等一行人,此刻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去几日发生的种种,他们既是经历者,更是见证者,对新君的敬畏感,早已深深埋在他们内心深处。

    原司礼太监王安,此前在内廷的地位何其高,不仅服侍在天子身边,更提督东缉事厂,可那又如何呢?

    被天子厌恶,说杖毙午门,就杖毙午门!

    “话不止靠嘴说,更要刻在心里。”

    朱由校沉吟刹那,撩了撩袍袖,看向魏忠贤他们,“心要始终摆正位置,朕既然能给你们什么,就能如数收回,当然了,只要尽心办差,朕绝不会吝啬什么,都听明白了吗?”

    “奴婢等明白。”

    魏忠贤一行忙叩首应道。

    内廷的太监班底朱由校换了个遍,凡是掌权的重要衙署悉数换了新人,除了司礼监和御马监外,尚膳监更是全部换掉,皇帝又如何,那也要吃喝拉撒,进口的东西,朱由校怎会留下隐患。

    “时下内廷初稳,你们都去做事吧。”

    朱由校闭目养神道:“凡是在宫的太监、宦官、女官、宫女等皆要重新登记造册,此事由司礼监督办,内廷诸监、司、局协办。”

    “奴婢等遵旨。”

    魏忠贤一行忙叩首应道。

    内廷无小事。

    想要避免不好的事情,就必须做到绝对严谨,朱由校不希望有丝毫疏漏,终致不好的事情发生。

    紫禁城代表的不止是皇权,更是明祚稳定的政治象征,紫禁城有任何风吹草动,必然会影响到朝野。

    “天子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在兵科直房内,左光斗来回走动,眉头紧皱道:“这都过去几日了,宫禁至今都还没有解除,时值国丧期间,天子怎可一意孤行,时下朝中议论纷纷,京城各处人心浮动,天子何意轻信谗言……”

    “眼下说这些已无用。”

    张问达神情严肃,沉声道:“司礼太监王安被杖毙于午门,锦衣卫奉诏进宫,惠安伯这些勋贵亦进宫,眼下内廷是什么情况,我等一概不知,为今之计,只能等宫禁解除,诸公从内廷出来再言。”

    清扫内廷的行动展开,外朝有司哗然,特别是朱由校下旨行宫禁,命方从哲这帮阁臣京卿廷臣悉数待在文华殿,更让朝中的诸派紧张不已,谁都不知道天子要做什么。

    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私下联系异常活跃,毕竟内廷出现这等大事,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那对大明社稷而言,打击太沉重了。

    不过在朱由校看来,将紫禁城彻底封锁起来,或许会引起些混乱,但却不至于出现大风波。

    天启朝时期的大明,或许面临的困境很多,但是还不像崇祯朝时期的大明,内忧外患已到崩溃的边缘。

    任何影响到掌控内廷的因素,朱由校都要坚决摒除掉,连内廷都掌握不了,就像插手朝堂,干涉党争,涉足地方,那纯粹是可笑的行为。

    “张总宪说的没错。”

    一直沉默的杨涟,此刻说道:“现在说这些没用,天子被谗言蒙蔽,想要行规谏,也要等到宫禁解除才行,眼下的京城人心浮动,时值国丧期间,身为大明臣子,要稳定住时局才行。”

    “可宫禁何时解除啊?”

    左光斗摊手说道。

    “快了。”

    杨涟双眼微眯道:“锦衣卫已分批离宫,这就代表着内廷乱局已稳,要不了多久,宫禁就会解除。”

    张问达、左光斗相视一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此次杨涟表现出的平静,也让二人知晓其必然是有事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