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县城虽非江南城邦,但与江南之地,也仅一江之隔。

    气候方面多少也带着一丝江南的多愁善感。

    江南早春,多雨。

    不知何时起,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它驱散了林溪县城内的喧嚣。

    南城门外官道侧。

    有一茶铺。

    虽略显粗鄙简陋,却因城南来往客商极多,故生意颇为火爆。

    小小的茶铺内,这会竟聚集了二三十个客人。

    他们或吹牛打屁,或高谈阔论。

    偶有自诩见多识广的客商,说起江湖典故,更是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坐在茶铺里端角落的一个面目平庸的中年男子,听到那客商一知半解地说着所谓的江湖典故,眼神中不禁露出一丝讥诮的神色。

    一个狗屁商贩,也懂江湖?

    中年男子心下不屑一顾。

    不过,他也懒得理会这些愚夫愚妇的吹牛之言。

    江湖又岂是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要不是眼下他身上还带着任务。

    就凭这些蠢货在他面前胡乱吹嘘江湖事,就是取死之道!

    他杀人,可从来不看身份。

    王孙公子他敢杀,平头百姓他也杀。

    男人会杀,女人也会杀,老人小孩更是他最喜欢杀的对象。

    尤其是小孩,杀起来那才叫痛快。

    剖其腹,取其心,和血服之,怎的一个爽字?

    想到小儿心,中年男子面上不由抹过一丝垂涎欲滴的神色。

    他决定,等完成任务后,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抓个小孩,取心吃吃。

    如此,方不负他“食心犬杜炳”之名。

    “殿主也真是的,区区一个不懂武功的侯府小姐,居然要劳动我等八犬出马,还说什么千万不能被绣衣卫的人抢了先。”

    “呸,绣衣鹰爪也配和我龙神殿高手比?”

    中年男子杜炳想着,抓起面前茶碗,大口喝了几口。

    粗茶的滋味并不美妙,他也不懂品茶。

    略有些苦涩的茶水入喉,让他愈发想念醇酒和小儿心的美味。

    他有些烦躁,抬头望了眼茶铺外。

    雨势已渐渐变大,看架势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食心犬杜炳自然不怕雨。

    作为江湖一流高手,区区雨水还不至于阻碍他的行动。

    但奈何,他这个龙神殿食心犬,早已在朝廷挂了号。

    是绣衣卫通缉的江湖恶人之一。

    如今,虽有部分绣衣缇骑离开了林溪县,但依旧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在搜索那位侯府千金。

    杜炳虽一向目中无人,却也有自知之明。

    他这个江湖一流高手,面对落单的绣衣卫,自是不怕,然而若是面对一群……他也只有逃之夭夭的份。

    所以……还得等。

    等夜深人静,再潜入林溪县城。

    他相信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一定能先绣衣卫一步,抓到那位侯府千金。

    只是,雨势越来越大,无疑会冲刷掉那位侯府千金留下来的一些蛛丝马迹。

    这让杜炳很是烦躁。

    他讨厌下雨。

    杜炳烦闷地抓起茶碗,又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耳边传来的客商们的吹牛之言,更让他有种暴躁感。

    一抹凶芒从他眼眸中闪过。

    他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哎呀,洛老爷您怎生来了?”

    “这雨下得……快快快,您快请进,请请……”

    茶铺老板惊异的声音突兀响起。

    本隐隐有些压制不住心中杀意的杜炳,不由怔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

    一个身穿青衫,手撑油纸伞,长相极其俊美的少年,跃入他眼帘。

    茶铺老板哈着腰,面带谄媚神色,似在讨好那少年。

    少年缓步走入茶铺,收起油纸伞。

    他动作不快,但一举一动,无不带着一股闲情逸致的潇洒味道。

    铺内众商客何曾见过这般风采摄人的少年郎?

    一个个不自觉地止住了说话。

    就连那先前吹嘘着江湖事的家伙,此刻也不由闭上嘴,讪讪不语。

    “洛老爷可是咱林溪县的大人物,十三岁便考中举人,成了举人老爷,放在整个大楚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未来中个状元不在话下。”

    “哥几个,劳烦给洛老爷让个位吧。”

    茶铺老板转头看向众客商,道。

    他说话时,脸上带着满满的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显然,身为林溪人的他,以洛老爷为荣!

    客商们听到十三岁中举等字眼时,无不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他们看向洛老爷的眼神,愈发敬畏了。

    先前吹嘘江湖事的客商,更是面露敬仰之色,浑然没意识到自己先前还豪言最佩服江湖大侠。

    不过也是,比起读书人,江湖大侠又算得了什么?

    君不见,满朝朱紫尽是读书人。

    武功再高的江湖中人,不也以当朝中老爷们门下走狗为荣么!

    很快,便有客商让出了座位。

    洛老爷洛珩摆摆手。

    “诸位无需客气,我坐那边成。”

    说话间,他一指角落处杜炳的座位。

    看到堂堂举人老爷,竟如此和善,众客商心下又是一阵感叹。

    只是,面对洛珩他们连奉承之言都不敢说出口。

    毕竟读书人天然就让这些底层百姓敬畏。

    更别说,洛珩还是十三岁中举,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

    这在客商们心中,洛珩无疑成了文曲星下凡。

    里端的杜炳,看到洛珩竟要和自己拼桌,心下没由来有些心虚胆怯。

    别看他一口一个朝廷鹰爪孙的,内心深处何尝又没有对读书人的敬仰?

    只不过,杜炳终究是龙神殿的高手,心性狠辣,很快便稳住心神。

    他抬眸仔细打量起洛珩。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年举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什么江湖公子,如玉郎君之类,都远远不如眼前少年。

    就连他们龙神殿的殿主萧阳,在长相方面也要逊色少年一筹。

    毕竟,他们殿主平时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嘴巴就会勾成一个钩钩,怎么看怎么古怪。

    “打扰了。”

    洛珩径直走到杜炳桌前,揖了一礼后,坐了下来。

    杜炳点点头,没说话。

    他并不知道眼前少年是来杀他的。

    在他眼中,少年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

    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过了今日,不会再有交集。

    杜炳在打量洛珩,洛珩也在观察杜炳。

    此人便是食心犬杜炳了,单看他模样倒看不到半点凶残。

    不过按照书中描写,杜炳是龙神殿不折不扣的第一恶人。

    事实上,在龙神殿内部,也没几个人待见杜炳,毕竟一个喜欢吃小孩心脏的家伙,谁会喜欢?

    若非殿主萧阳极度信任他,这家伙未必能在龙神殿内立足。

    打量几眼后,洛珩突然开口。

    “先生不懂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