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映照在澧河上,染上了一层胭脂色波光,倒映着依河而建的卢氏坞堡,也镀上了一层朱砂红粉。

    卢氏坞堡位于京口澧河附近,是一座圆形土楼,用砖土干打垒,用料结实,屋脊用黑瓦挑檐,总共有上下三层,一层用来养猪羊、存放农具,二层用来存放粮食肉脯,三层是族人的住所。

    少年卢祎站在坞堡的窗棂边,透过柳条窗格望着澧河,整个人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冷静,不像个轻浮少年郎,更像个积年老官僚。

    “我穿越到了建兴元年的东晋初年,已经快有半年了吧。”

    卢祎原来是发改委的一名办公室主任,下乡考察的时候翻车了,再次醒来已经变成了京口一家寒门庶族的少年。

    这個世道的寒门在高门士族眼里,已经不是人了,只是生产资料,甚至还不如一头驴产生的价值高。

    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族里的长辈都饿死病死了,卢祎作为长子长孙顺利成为了一个寒门小族长,不用在寒门里还受到压榨了。

    卢祎站在了卢氏小寒门的食物链顶端。

    原来他的想法有一个。

    活下去。

    结果发现,太难了,寒门庶族的身份基本相当于北地的两脚羊。

    卢祎朝着膳堂走去,里面摆放着一张织机,一名美貌女子坐在织机旁,手里拿着木梭,正在织着练布。

    “嫂子。”

    卢祎恭敬的喊了一声,颇为敬重眼前的孀嫂沈兰淑,自从大兄、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长辈全没了,只剩下卢祎和沈兰淑带着一群小辈生活。

    族里只有一百多亩田地,养不活十几口人,全指着沈兰淑织的练布过活,由于工序繁杂,全县没有几人可以织成练布。

    随着练布的价格上涨,族里的日子逐渐好过了。

    卢祎看着坐姿端正,姿容温婉的嫂子沈兰淑,渐渐入了迷。

    沈兰淑穿着一件素色紧身罗裙,眉眼如画,肌肤细嫩白皙,胸前高高鼓起,过于汹涌了险些撑破了领口,腰肢纤细,可堪一握。

    房间里点亮了一盏青瓷飞燕灯,光芒忽闪,越发显得沈兰淑楚楚动人。

    沈兰淑放下手里的木梭,温婉笑道:“二郎回来了,可曾把练布送出去。”

    卢祎老脸一红,赶紧收回了视线,一直盯着一名女子看都有失礼数,何况是家里的孀嫂。

    根据占田课田制,男子在十六岁到六十岁是正丁,男子在十三岁到十五岁、六十一岁到六十五岁是次丁男。

    卢氏坞堡有两人即将成为正丁,分别是一母同胞的三弟四弟,按照两三丁取一的徭役规定,需要有一人服世兵役,一人充当力役。

    卢祎和孀嫂沈兰淑经过商量,决定用绢布代替服役,族里的丁男本就稀少,如果再被抽调出去两人,田产早晚被人强占。

    永嘉南渡刚刚结束,京口充斥着很多北地流民,外面一切能吃的东西早就被流民吃完了。

    卢氏坞堡失去了一百多亩水浇田,全族十几口人要不了多久就会饿死。

    为了活命只能想办法留下了三弟四弟。

    卢祎叹息了:“附近的一家豪族找到户曹书佐打过招呼了,一定要把三弟四弟调走服役,买通县署书佐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没办法,只能把练布从书佐手里拿走了。”

    “扑哧。”

    沈兰淑捂着樱桃小嘴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胸前荡起一层层波涛,身段展现出了勾魂夺魄的魅力。

    卢祎看呆了,从没见过这般销魂的光景,脑子里浮现了一个词:极品。

    过于销魂了。

    饶是卢祎定力深厚,还是呆了又呆,随后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好在是黄昏时分,膳堂里比较昏暗,沈兰淑注意不到卢祎的眼神。

    要不然,叔嫂两人往后相处起来,避免不了产生尴尬的情绪。

    沈兰淑笑容温婉:“二郎还真是个妙人,世人在乎名声,极好脸面,从没听说过谁把送出去的贽礼又要回来。”

    卢祎真挚的说道:“送了礼,却办不了事,当然要把贽礼要回来,脸面又不能当饭吃。”

    魏晋风流,好清谈,在乎名声和脸面。

    卢祎送了礼又要回来的行为,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

    不过嘛...

    沈兰淑心里莫名的畅快:“二郎做的对,做了很多人想做碍于面子又不敢做的事。”

    卢祎笑了,得到了孀嫂沈兰淑的认可,心里欣然:“买通县署书佐行不通了,只能寄希望于今年的中正评了。”

    只要通过了中正评,卢祎就能算是个人了。

    中正评是每隔三年推行的九品官人法,早在魏文帝曹丕年间制定的选拔官吏的官制,从两个方面评定一个人的品级。

    家世、行状。

    家世是父祖辈的官职和爵位高低,也是中正官必须掌握的簿阀。行状是指一个人的品行、才能。

    原来定品以行状为主,逐渐变成了以家世为主,高门士族的品级都是六品起步,寒门庶族多数为九品、八品,最多是七品。

    造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情况。

    沈兰淑深知定品的困难:“哪怕只是做了一个浊官,也能保住全族十几口的活路了,只可惜庶族太多,能够评上品级的庶族名额又很少。”

    高门士族参加中正评,最少也能捞得一个六品,寒门庶族挤破了脑袋只为了争抢寥寥无几的下等品第。

    卢祎想到在中正评获得品第,需要博得一个好名声,尽快把名声传遍县、郡,才能有希望获得中正官的认可,夺得一个品第,有了做浊官的机会。

    魏晋风流以清谈为主,往往喜欢特立高标的名士,也就是谁能把特立独行变的更加清新脱俗,谁便能获得更多的认可。

    阮裕焚车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卢祎沉思道:“想要在短短几个月内获得中正官认可的行状,只能剑走偏锋了。”

    “高门士族很重视书法。”

    沈兰淑站了起来,婀娜身子朝着卢祎走去,越发显得身段曼妙,素色紧身罗裙的领口呼之欲出。

    摇曳生姿。

    卢祎莫名有些口干舌燥,深吸几口气,收拢了情绪,没有在沈兰淑面前失态。

    沈兰淑走到卢祎面前,递出了一本字帖:“这是钟元常的丙舍帖,虽说不是原贴,却也是荀崧临摹的字帖,算得上是难得的善本。”

    钟元常是钟繇,颍川郡的高门世阀,书法受到晋朝名士推崇,与王羲之并称为钟王。

    荀崧同样是颍川高门,太尉荀彧的玄孙,羽林右监荀頵的儿子,临摹的字帖属于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卢祎心里奇怪,沈兰淑怎会有荀崧字帖,以寒门庶族的身份不可能获得荀崧临摹的善本。

    看来孀嫂沈兰淑的身份带着谜团。

    卢祎随口问道:“嫂子不会是沈充的族人吧。”

    沈兰淑没有正面回答,搪塞了过去:“三郎应该回来了,奴去准备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