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怀帝遇害了。”

    卢祎接过来翾风派遣仆僮送来的尺帛书,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立即详读了书信里的内容。

    晋怀帝在两年前的永嘉五年六月被胡人俘虏到了平阳,胡主刘聪罢黜了怀帝,封为了封平阿公,永嘉六年又封为会稽郡公,加仪同三司。

    永嘉七年初,也是司马邺的建兴元年,刘聪在光极殿宴请了群臣,使怀帝穿着青衣行酒做了个仆僮,晋臣庾珉、王隽悲愤号呼,二月,刘聪将晋臣十余人杀害,后又杀了怀帝。

    卢祎放下手里的尺帛书,心里难免冒出一股子凝重,晋怀帝好歹是汉人皇帝,杀了便杀了,却与后世的徽、钦宗遭受的牵羊礼一般,胡人极尽羞辱了汉人皇帝,然后再杀害。

    皇帝尚且说杀就杀了,寒门庶族更是人命如草芥了。

    卢祎越发迫切看到卢氏坞堡成为乡闾豪族:“随着怀帝的惨死,又会出现大批北人衣冠南渡的情况,京口就在大江南岸,首当其冲了,将会遇到成为不少侨望的首选,需要尽快成为乡闾豪族建立私兵部曲了。”

    族里没有私兵部曲总是不安稳,卢祎、卢庆之兄弟前往县署内城了以后,坞堡里只剩下孀嫂沈兰淑和一群快要成为次丁的半大孩子。

    随着更多的北地侨望南迁,难免遭到侨望士族的觊觎。

    “二哥。”

    卢庆之穿戴好了甲骑铠,左手提着翎羽兜鍪和鞭子,右手拿着铁釜口一般大的蒸饼,站在轺车旁边不停吃着:“第二次械斗的时间到了,咱们啥时候过去。”

    “二郎。”

    沈兰淑仅用三天时间赶制出来一件大红戎服,披在了卢祎的身后,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却没说出口。

    卢祎把尺帛书塞进了精良的环锁铠里,看了一眼外面蒙蒙亮的天色说道:“嫂子有何事需要交代。”

    第二次械斗的时间依旧约定在了中午午时,需要提前去澧河对岸的殷氏庄园里商量械斗,讨论如何击垮了侨望豪族。

    澧河西岸陆陆续续出现了一辆辆安车,后面跟着一名名筩袖铠部曲,气势比起三天前雄壮多了,看起来是三天前的大胜带来了底气。

    沈兰淑咬着樱唇说道:“刀剑无眼,一个人再是勇武难免马前失蹄,你又在县里做了主簿,奴不想着大富大贵,只想一家人过着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往后别掺和械斗了,更别跟着县公一起上战场。”

    “唉。”

    卢祎叹息了:“胡人肆虐,北人南渡,这個世道不安稳啊。卢氏坞堡四周几乎可以说是群狼环伺了,等到更多的侨望渡江过来,形势更加凶险,很快就会变成群虎环伺,卢氏坞堡必须成为乡闾豪族,也一定要录入簿状谱牒成为士族。”

    乡闾豪族养了私兵部曲,暂时有了自保的能力,可以应对更多的侨望南渡了。

    沈兰淑张了张嘴,想说北人可以南渡,卢氏坞堡也可以南迁,最终没有说出口。

    没有权势到了哪里都会被欺负,就算是迁到最南的交州,同样是被会本地士族豪族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沈兰淑只能说道:“奴在坞堡里等你,早些回来。”

    卢祎看了一眼沈兰淑的柔荑,忍不住想要握住,瞧见孀嫂把细嫩白皙的柔荑背到了身后,只能讪讪了:“嗯,有丑奴跟在身边,不会有事。”

    卢庆之咬着大饼,憨笑了一声。

    沈兰淑看着卢祎坐上了轺车,按照他的吩咐立即关上了坞堡大门,‘噔噔噔’跑上了三楼的小轩窗旁边,倚着窗棂看着卢祎渐渐消失的背影。

    “唉。”

    卢祎又是叹了一口气:“嫂子明明可以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却跟着咱们过着粗茶淡饭的小日子,这又是何苦。”

    “不苦。”

    卢庆之用力摇头,难得说了些真知灼见:“族里起码没有饿死人,不苦,每天都能吃上两顿饱饭,日子很好了。”

    卢祎看了一眼河面宽阔的澧河,心道:等到占据了澧河沿岸所有的土地,建立了一座大庄园,蓄养了数百名筩袖铠部曲,才是真正的不苦了。

    一切都要赶在澧河被士族侵占以前。

    先从庶族崛起,卢氏坞堡成为乡闾豪族开始。

    “卢主簿来了,赶快开门。”

    祖道重知道豪族殷氏和庶族卢氏不对付,为了给与卢祎支持,早早安排主簿门下书佐匡孝在庄园大门的谯楼等着了。

    殷氏部曲得到了殷乂的吩咐,准备把卢祎挡在外面,趁机夺下第二次械斗的行主,扩大豪族殷氏的名望。

    匡孝是个酷吏,殷氏部曲心里畏惧只能拉动了绞盘,缓缓打开了沉重的庄园大门。

    卢祎瞧见了门下书佐在土墙上等着,觉察到有人来争权了,早在他的预料内,任谁都会眼馋械斗行主带来的威望。

    没让他感到烦躁,内心反倒是多了几分亢奋。

    卢祎最擅长的就是官场明争暗斗了,比起械斗安全多了,都是玩心眼没有刀枪箭矢一窝蜂的飞来。

    匡孝最烦官场争权了,所有官吏最头疼的也是这件事,人在官场偏偏又避免不了,脸色沉重道:“再是为难,卢主簿也要撑住,第二次械斗若是胜利,将会给主簿带来更大的名望。”

    卢祎沉默不语,看似是开始头疼官场的夺权。

    心里却是跃跃欲试的期待了起来。

    他一个寒门出身的人,踩着很多有背景人的脑袋成为了主持经济发展改革的一把手,早就把官场的明争暗斗当成了吃饭喝水一般本能了。

    殷乂看到廊下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脱下乌犍靴走了进来,嘿笑道:“郎有了明府的支持,明府又是嫡长子,你一个庶族只能乖乖退后了。”

    嫡长子压庶子,豪族压庶族。

    殷乂似乎吃定了卢祎,他成为众多豪族坞主的行主,已经板上钉钉了。

    众多豪族坞主暗暗惋惜,看来行主要易主了,换成过来摘桃子的殷乂了。

    “不错。”

    祖涣难得早起,忍着心里的厌恶,来到了豪族的庄园里:“你可以退下了,这次本地豪族的行主要换成殷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