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和泥捏一样的城墙,看着城头上穿着补丁衣服,手中拿着破木棍的兵,看着已经几乎废弃的城门,李静堂是真不想下车啊。

    他坐在车里,看了车旁的王城一眼,开口道:“王大人,陛下让你为殷南县令,你就是这么治的?”

    “如此破败不堪,百姓衣不蔽体,可见你一直玩忽职守,不堪大用!”

    “本钦差定将此地见闻面呈陛下,治你之罪!”

    说着,李静堂放下帘子,直接道:“回去,县城不进了。”

    他这话一出,两侧骑兵面色都是微变,却并未说话。

    王城此时却是面色如常,轻声道:“李大人,下官的确不堪大用,四年时间也只堪堪守住殷南,也不敢领功。”

    “此去林州七百余里,山路一百四十里,恐需一日一夜才能通过。”

    “李大人不愿入城,下官也拦不住。”

    说完,王城微微躬身,恭敬道:“如此,下官恭送钦差大人。”

    他这话一出,身后的百姓也纷纷下拜,口中道:“恭送钦差大人。”

    李静堂的话说出去了,姿势也做到位了,但车驾却没动。

    他本想着给王城来个下马威,找补一下刚刚丢掉的脸面,顺便狠狠踩他一脚。

    却没想到王城这人这么不上道,居然不开口求他。

    还是那又臭又硬的脾气。

    现在把他李静堂架在上边,走吧,他还真不敢走,夜里走那些山路,就算遇不到土匪也足够吓人的。

    可不走吧,刚才话都放出去了,现在又改了,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正当他踌躇时,骑兵统领轻叹口气,先看了王城一眼,随即朝马车拱手道:“大人,此时折返,太过凶险。”

    “殷南道路皆在乾朝国土之内,加上道路崎岖,行路艰难,还请大人三思。”

    “哼!”

    李静堂闻言,心中长出口气,口中却冷哼一声:“既如此,开门入城,明日一早再启程。”

    骑兵统领看向王城,王城却面色不改,再次开口道:“恭送钦差大人!”

    身后的百姓也同时呼喊:“恭送大人!”

    “王城,你……”

    李静堂的鼻子都要气歪了,王城这是真没打算给他面子啊。

    开什么玩笑,给他面子?

    若李静堂没带个钦差的帽子,他现在捏死对方心思都有。

    他不是没想过,这深山老林的,弄一帮自己人装成土匪,直接半路给丫截了,好生整治一番。

    但又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还要通过他李静堂往回传话,也只能作罢。

    不过虽如此说,但李静堂还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还想作威作福,那就是做梦了。

    李静堂被架的没办法,此时撩开帘子,朝王城轻声道:“王大人,开城门吧,本官不走了。

    ”

    他这话已经有点服软了,也算能屈能伸。

    王城心中鄙夷,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轻声道:“既大人有令,下官从命便是。”

    说着起身,一挥手道:“开城门,迎钦差大人入城!”

    破败的城门在吱呀声中开启,几个衣衫褴褛的兵丁手持棍棒,守在门口。

    李静堂又看了一眼殷南县城的城门,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刚进城,还没等走多远,一声凄厉的哭嚎便已传来。

    “青天大老爷啊!救救俺们吧!”

    声音刚传来,还没等李静堂弄清楚怎么回事,他的马车就让百姓给围了。

    骑兵统领守在马车前,手中长刀已拔出一半来,虎视眈眈的。

    其他骑兵也是如临大敌,但围过来的百姓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在李静堂马车附近跪的密密麻麻。

    “青天大老爷!朝廷还记得咱们殷南啊!”

    “老爷,您看看吧,看看咱们过的是啥日子!”

    “大老爷,求您开恩,免了我们的赋税吧。”

    周围百姓一阵哭嚎,弄的李静堂面色连变,也终于坐不住了,撩开帘子出来。

    他刚一出来,那些百姓哭声更大了,口中全是哀求,喊着让他救命之类的,不过没人喊冤枉。

    李静堂瞪了王城一眼,王城面不改色,安静伫立。

    “诸位乡亲,还请稍安勿躁啊!”

    李静堂站在车上,朝左右的百姓高声喊着:“本钦差奉皇命至此,就是体察民情来的。”

    “你们有什么冤屈,有什么不公的,尽管和本钦差说!”

    “本钦差一定原原本本的上奏陛下,给你们伸冤!”

    他这两句话看似平常,坑却埋的极深。

    李静堂也是聪明人,王城能守住殷南,又怎会管不住下边的百姓?这肯定是做给他看的。

    那既然如此,他就顺水推舟,他就不信百姓里没有冤屈的。

    只要有一个人喊冤,那他就抓住了王城的把柄,还怕他不就范?

    可李静堂的话说完,刚才还哭天喊地的百姓却都停了,都怔怔的看着他,看的李静堂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半晌,一个老者颤巍巍的道:“钦差大人,咱们没冤屈,咱们就是想让朝廷照顾照顾乡里,少收点税赋。”

    “就是啊大老爷,您看看咱们这地儿,深山老林的,连块连在一起的地都没有,朝廷年年还收那么多税赋,这是要逼死咱们啊。”

    “大老爷,你说你是钦差,那就是皇上的人,你能不能和皇上说说,让他老人家也看看咱们殷南?”

    “对啊,咱们殷南百姓是穷,可也是皇上的子民啊!”

    百姓话锋突变,李静堂面色连动,忽然有点不会了,他急中生智,猛的看向王城,喝道。

    “王城,这县丞你是怎么做的?!”

    “哎!你怎么说起我们老爷来了。”

    李静堂话音刚落,立刻有个汉子起身,一脸不解的问道:“这跟我们老爷有啥关系?”

    “没我们老爷,殷南早就没了,我们哪还有命在?”

    “对,你凭什么说我们老爷!”

    “你就算是朝廷的钦差,也不能平白无故骂我们老爷吧!”

    “当官的,你下来,我教教你怎么说话!”

    “上来就说我们老爷,你又是个什么玩意?”

    百姓的话锋再变,此时已然有点群情激愤的意思了。

    李静堂完全愣了,木讷的看着眼前的百姓,心里突突的。

    我……我也没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