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一月过去。

    幽州境内的春耕悉数完成,接着就是土地开垦这一要务。田丰与沮授早拿出章程,首先取广阳郡、和涿郡两郡。

    这两地位于幽州的正中间,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田丰的政令一盖上州牧大印,便如同雪花一般,先飞向这两地的州县。因为有着袁熙此前立起信用,这些百姓心中有底,故政令推行极为畅快。

    这日天气尚好,袁熙的车架缓缓驶入涿县东南一角的青山之前。

    山下,一条荡漾的溪流从西北方向蜿蜒盘旋。

    顺着溪流的木桥往山脚靠去,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陵园。

    里边埋葬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儒卢植。

    这位大人物名望极高,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哪怕是已经死了,袁熙也大意不得,一得着空就来他的墓地祭拜。

    到了木桥边上,袁熙走下车架,然后踩着木桥通过小溪。一掠过小溪,远远的就瞧见一处石碑前,一群文士恭敬站立。

    最前方的,是一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

    钟灵敏毓,颇具仙气。

    袁熙不由得加快些脚步,那少年见到,赶忙小跑上两步,迎上袁熙,恭声说道:“州牧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祭奠家父,毓实在是感激涕零。”

    袁熙一把扶住他下坠的身子,沉声道:“卢公乃我大汉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大汉少卢公犹如这天缺一角,地少一方。

    如此人物,我身为晚辈,既主政幽州,如何能不来祭奠?”

    他说话的时候极为真挚,不光是卢毓,就连身后的官员也都潸然泪下。

    接着,祭拜仪式如期举行。

    先是由负责礼仪的官员,颂唱卢植平生之功过。随后袁熙亲自上前,焚香而拜,再其次则是卢家族人以及卢植的弟子。

    最后,涿郡的官员再拜。

    如此一番流程,直拜到午间时分,才堪堪结束。

    卢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艰难说道:“州牧,您看这马上就是用膳时间,不妨到寒舍一聚,用些便饭再好生休整几天。”

    袁熙抬头往天上一瞧,果然见烈日高挂头顶。

    于是半是打趣他说:“既是卢家公子相邀,我岂能不去?”

    话音一落,卢毓率先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袁熙点点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急速奔卢家的府邸而来。

    卢家在幽州极有势力。

    后世的五姓七望之一的范阳卢氏就是卢植的家族。

    现在的家主就是今日袁熙的这名少年,卢毓。

    这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卢植幼子,后边更是从曹操这一代,熬到曹髦。

    一共熬了曹魏五代君王。

    名声极大。

    袁熙今日来此,一共有三个目的。

    一是祭奠卢植为自己增加些声望。

    二是顺势考察涿郡周边的开垦土地事宜,三则是把卢毓收归到州牧府邸做事。

    进入到卢家府邸,袁熙麾下官员很快被带到别处安顿。

    袁熙则是跟随卢毓,掠过花园,来到园中的一处小阁楼。

    阁楼呈一个硕大方形,窗几明亮,陈设典雅,一张深色的圆木桌上,早摆满各种佳肴。

    圆桌的左边,一名女子抚琴一名女子吹箫。

    悠扬悦耳的声音在园中奏响开来。

    靠门这边,则还有两名衣着暴露的女子,面若春风,站得笔直。见到二人进来,二女侧身行上一礼,然后上前拉着袁熙二人入席。

    袁熙有些不习惯,挣脱侍女人的胳膊,笑道:“贤弟,今日你我兄弟吃饭,就不必弄这些东西了吧。”

    卢毓一点头,手一挥。

    两名的服侍的侍女会意,带着一丝遗憾离开。

    二人坐定,负责奏乐的歌女低声哼唱,玉音婉转,如泣如诉,倒还听得袁熙有那么几分陶醉。

    一旁的卢敏暗暗观察起袁熙。

    这位年轻的州牧最近可是风光无限。

    先是大破曹贼,如今又收得赵子龙相助。

    说明这位州牧,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恪守礼制的好好先生。

    今日他来此,多半是为了游说自己。

    卢毓今年已经十九岁,马上就要加冠,自然也是时候考虑入仕的事情。

    不过他得异常谨慎。

    毕竟他入仕可不光是入仕,还得考虑家族的关系。

    他不光代表他自己,还代表着卢家一个家族的态度,行差踏错,则有万劫不复之可能。

    一曲罢了。

    袁熙笑着拍掌道:“卢家底蕴深厚,这唱曲儿的两个歌女,都生得这般俏丽可人,色艺俱佳。比起咱身边的那些歪瓜裂枣,可强太多喽。”

    “州牧若是喜欢,带回去就是。”卢毓轻笑着回答。

    “算了,算了。”见他当真,袁熙也收起打趣色彩,一板一眼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要是真夺了去,别人该戳我脊梁骨了。”

    卢毓一笑带过。

    简单寒暄两句,袁熙也再客气,动起筷子来。

    席间,二人有说有笑,从天下大势说到幽州未来,从家长里短说到男欢女爱。

    偏偏袁熙还不提招揽之事,反倒让卢毓有些焦急。

    他偷瞄了眼袁熙的神色,见他神色自若,丝毫不见急躁,不免心下疑惑:这人来祭奠父亲,不就是想要得到卢家的支持么,怎么话到嘴边,反倒不说了呢。

    袁熙也趁机觑了眼迷糊的卢毓。

    心中暗暗发笑。

    这谈判嘛,就如同做生意一般,谁先开口,那谁就多半是输的一方。他就先吊着这家伙的胃口,让他怀疑自个儿价值。

    等他开口再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血红色的夕阳半隐于山边,似乎只一个咳嗽,就能把他震下去。

    卢毓看着洒入的红光,率先起身说道:“州牧,今儿个天也不早了,不妨就在寒舍小住几日,也好让我卢家尽尽地主之谊。”

    “也好,不过我行程紧张,至多只能留五日。”袁熙一笑,故意说出自己的离开的日期。

    卢毓郑重点头,冲两名奏乐的侍女一招手。

    二女款款起身起身,玉足轻动,挪动莲步来到袁熙身边,搀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袁熙没有拒绝,任由二女扶住自己往外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