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沈福大宅一片寂静。亥时一刻,除了值夜的侍卫和部分下人,其他人几乎都睡下了。就在此时,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后院墙外高高跃起,如大鸟般飞过高墙,无声地落在假山上。

    黑衣人在假山上稍作停顿,注意到巡逻的侍卫并没有发现自己,于是再次提气一跃,在池塘的水面上一点,随即越过池塘,落在游廊里。还是没有被发现,黑衣人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又感觉一头包。

    黑夜并不能完全抑制住高手的视线,当黑衣人仔细扫视了周围后,不由地骂道:“这他妈的,有钱了不起啊,干嘛把院子修这么大,你们自己不晕吗?”

    声音油滑,充满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无奈,这自然是陆长风了。

    有信物在手,本来他想正大光明地拜访沈心琴的,可从特产店伙计那得知沈家的消息后,陆长风改变了主意。在内斗的关键时刻,没准沈心琴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甚至是控制当中,自己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公然要求见她,可能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陆长风安顿好兰兰后,就趁夜进来了,以他此时的实力,潜入沈府简直不要太轻松。可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沈心琴了。

    除了花家的城主府,陆长风也没有去过别的大户人家。而沈府更大,其规模比花家的城主府大了一倍不止,而且两地因地域差距,这建筑布局风格也不尽相同。这一下进来,就跟进迷宫没什么区别,这还怎么找人?

    “嗨,兄弟,请问一下你们大小姐在哪?”

    没有办法了,陆长风看着密密麻麻的房子实在头晕,只好抓了个侍卫过来问话。

    这是个武宗境后期的侍卫,身长八尺,银盔银甲,手中握着一柄长枪,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然而他此时却被陆长风很随意地提在手里,像是拎着只鸡一样。听得陆长风问话,侍卫身体颤抖着,缩着脖子,磕磕巴巴地道:“你……是谁?”

    “我是你们大老爷的朋友,有事请教,特来拜会他。怎么样,帮忙指条路吧?”陆长风语气友好,那副神态像极了一个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朋友?抓刺……”

    “冷静,兄弟!”陆长风及时捂住侍卫的嘴巴,语重心长地道:“你好好想想,有我这么耿直的刺客吗?”

    “不……像,可你这身……”侍卫像是发现什么真相,有些不敢说了,怕被灭口。

    说的也是,就陆长风这黑衣蒙面,还半夜翻墙入院,说他是个江洋大盗都有人信,还大老爷的朋友……有这么来拜会朋友的吗?

    “这个……你要理解!”看出了侍卫的心思后,陆长风心平气和地道:“高手一般都不走寻常路,所以做事情呢就有些出人意料,而且他们不太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模样,比如我就是这种人。”

    侍卫:“……”

    “怎么样,考虑一下,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你就告诉我你们大老爷在哪就行了。”陆长风循循善诱,言语中突然多了一丝森然之气:“如果不说的话,我可能是会生气的哦!”说罢凌空一抓,不远处的一颗鹅卵石顿时被陆长风握在了手中。

    见此情形,侍卫瞳孔瞬间放大,上下两排牙齿跌撞不休:“隔……隔空取物,你是武……武皇!”

    “对啦!”陆长风随意地把玩着鹅卵石,轻松地说道:“这石头,你想不想吃呀?”

    “我说!”

    打听到沈万山的住所后,陆长风点住了那侍卫的睡穴,把他藏在了假山背后,不到次日天亮,他是醒不过来了。而陆长风则马上去寻沈万山了。那为什么他要找沈万山而不是沈心琴呢?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沈心琴毕竟是个大姑娘,陆长风夜深人静之时跟人打听她的住所,这要是传扬出去,于沈心琴名声有损。其二,沈万山病重,沈心琴作为一个孝女,陆长风推断她很可能会在榻前服侍,那这样再去沈心琴的住所可能会扑个空。

    借着夜色,陆长风施展月影步,穿过几十间房子之后,来到了沈万山房外。只见房间里还亮着灯,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出。陆长风隐藏气息,透过窗户缝隙,向里面看去。他不敢用灵觉乱瞟,因为沈万山是武皇,搞不好会被他发觉有人在窥测。

    相比外边庭院,房内陈设并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几把椅子。只见床榻上躺靠着一人,脸庞宽阔,线条分明。观其面容,此人应该在五十多岁,只是两鬓已斑,其面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病态的蜡黄。陆长风心念一动,此人应该就是沈家家主沈万山了,看来病得不轻。

    床榻前坐着一人,其背对着陆长风,看不清模样,但观其背影应该是个女子。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陆长风确定她就是沈心琴,看来蒙对了。

    只听沈心琴道:“南城客栈二十三家,本月共计收银六千一百二十三两四钱六分,支出四千零五十三两二钱五分,盈余两千零七十两二钱一分。东城……”

    陆长风听出来了,沈心琴这是在汇报工作呢。饶是陆长风数术不弱,可这些个数据一串一串的,光是听听就感觉头皮发麻,不知道沈万山是怎么让自己保持不晕的。

    沈万山一边听,一边露出思索的表情,随后点点头,示意沈心琴可以继续。再看沈心琴旁边的桌上,赫然堆放着一沓厚厚的账册,陆长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果然是隔行如隔山,人家大富大贵,可不全是靠拼爹来的。

    沈心琴念完一本,正要准备下一本的时候,沈万山忽然道:“跑中州那边的怎么样,你不在,他们应付得来吗?”

    “之前的还行,老韩他们跟了我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只是这个月……”沈心琴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沈万山皱眉道:“怎么了?”

    “这……”沈心琴看着憔悴的父亲,有些说不出来了。

    看出了女儿的顾虑,沈万山沉声道:“怎么你也婆婆妈妈的了,照实了说,我经得住。”

    沈心琴感受到了父亲的决绝后,还是决定把事实说出来:“上次……之后,中州那边归二叔他们管。据底下人说二叔和老韩他们分歧很大,对他们也不是很好,所以老韩他们决心不干了,这是他们送来的辞呈。”

    沈心琴说完,掏出了一封书信,赫然是一封辞职信,字迹工整,内容言语诚恳,无非就是感谢沈家这些年的栽培什么的,如今他们累了,想告老还乡……信纸落款处歪歪斜斜地写着十余个人的名字,居然是联名的。

    沈万山面色铁青,用平静的声音道:“我记得,这些都是当年追随你出海的人吧?”

    “是的,当年幸亏他们,女儿才能安然无恙。”沈心琴说着,眼眶不由地红了:“女儿本想将他们好生安置在身边,给他们养老送终,没想到……二叔居然容不下他们!”

    自沈家二房夺权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整顿,原班人马有愿意屈服的,他们就留下,比如特产店里的伙计,而不愿意屈服的,比如老韩,他们就把人想方设法弄走,最后留下来的都成了自己人。

    父女俩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豪门之争,自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