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

    这名字,所有乞丐可不陌生。

    所谓纸包不住火,尽管,官府已经尽量封锁有关“洪七公”的事儿。

    可,前段那张贴的到处都是、满城风雨的告示事件,依旧是传得沸沸扬扬。

    而坊间的议论中,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位赫赫有名的“洪七公”。

    更有甚者,坊间传说,这洪七公背景深厚,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关公,对他也一筹莫展。

    当然…

    随着合肥战事的传回,这个本打上“敌国奸细”、“作恶多端”的洪七公,突然一下子洗白了,变成“荆州的英雄”了。

    ——是他保全了荆州。

    ——是他将湘水划界的约定弃之如糟粕。

    ——是他保住了长沙、桂阳、江夏三郡。

    更夸张的说法是,是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助张文远大破东吴!

    所谓三人成虎,越到后面,“洪七公”这个名字,就越发的具有传奇与玄幻色彩了。

    一言以蔽之。

    是他,是他,就是他,刘皇叔与关公的神秘盟友——洪七公。

    正因为此,洪七公身上,原本那“敌国奸细”、“作恶多端”的标签一下子全部更替,变成了世外高人,变成了高瞻远瞩,变成了匡正世道、秉持正义的高人!

    总而言之,风向变了。

    而随着风向的变化,洪七公的神秘也蒙上了全新一层的色彩。

    他究竟是谁?

    他背后的人是谁?

    一系列有关他身份的话题,成为了江陵城坊间茶闲饭余的焦点。

    此刻,冷不丁的从这乞丐头口中提出:

    ——从今往后,他们这两千多乞丐的靠山是洪七公,他们的团体也有了全新的名字丐帮时!

    自然而然,一系列的问号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鲁大哥认识洪七公么?洪七公他老人家到底是谁啊?”

    “鲁大哥,咱们不是要投靠关四公子么?怎么靠山突然就变了?”

    “鲁大哥?啥是丐帮啊?”

    “鲁大哥…”

    山神庙处传来盈天的声音,多是问询,声浪滔天,且一声比一声高。

    只不过你一言我一语,混乱不堪…

    那乞丐头儿就是想回答,也回答不来。

    “哐哐哐…”

    这乞丐头儿朝身边乞丐示意,有人就敲起锣来。

    一下子场面安静了下来。

    这乞丐头儿扯开了嗓子大喊道:“一个一个问,俺一个一个来回答…”

    “先说,俺吧…以后可不许‘鲁大哥’、‘鲁大哥’的叫了,不合咱丐帮的规矩。昨个儿,洪七公他老人家给俺起了个新名字,鲁有脚,从今往后俺就叫‘鲁有脚’,是咱们丐帮的九代长老,你们得称呼俺鲁长老!”

    说到这儿,这鲁有脚指了指面前的一个乞丐。

    “方才你问什么来着?”

    “鲁大哥…啊不,是鲁长老…”这小乞丐改口也快,“俺就是问,鲁长老之前不是受关四公子照顾么?给吃的、给穿的、又给住的,咱们弟兄们都羡慕的紧,之前不都说好的去投奔关四公子么?怎么突然咱们的靠山就成了洪七公他老人家啊?”

    听鲁有脚在“洪七公”的后面加上“老人家”这样的敬词,这小乞丐也学着这么说。

    鲁有脚满是赞许的看着他,大声道:“这问题问的好!”

    “是,没错,之前我鲁有脚是受到关四公子照顾,可伱们只知道他照顾了我,却不知道他为何照顾我!”

    “为啥呀?”一干乞丐异口同声。

    “还不是因为‘洪七公’他老人家!”鲁有脚开始扯开了声调,大声道,“关四公子把我带出牢房时,特地就跟我说,天下英雄,有见识者,唯他与洪七公老人家两人耳。我既是洪七公老人家的人,关四公子自不能为难,这才对俺们百般照顾。”

    说到这儿,鲁有脚指向一旁,那些都是当初第一批为“洪七公”做事的乞丐,如今都是这丐帮中的“长老级”人物。

    “你们要还不信,就问问他们,俺们一早就为洪七公他老人家做事了!”

    “是是是,关四公子亲口所言,天下英雄,有见识者,唯他与洪七公老人家两人耳…这话,是咱们这些叫花子能编出来的么?”

    那些长老纷纷附和。

    这下,一干乞丐们停止了喧嚣。

    又有乞丐问道:“那今天的粥…”

    不等他开口,鲁有脚大声道:“你这棒槌,这还用问,自然是洪七公他老人家给你们准备的了。以后,凡丐帮中人,凡为洪七公他老人家做事的人,每天都管饭,饿不着你们。”

    其实,这才是许多乞丐最关心的。

    他们无所谓效力于谁,只要能有一口饱饭,只要能不再过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们啥也愿意干。

    “那?洪七公他老人家到底是谁啊?咋他不来啊?”

    有几名的乞丐张口问道。

    “咳咳…”鲁有脚清了清嗓门,“谁问的?谁问的?你给我站出来!棒槌…洪七公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是随便就能见到的,九代长老之前,你们是见不到他老人家的!”

    “那啥是九代长老?”

    “这个问题问的好!”鲁有脚解答道:“凡是咱们丐帮成员,从无袋弟子到一代弟子,再到二代、三代,最上头的就是九代长老,九代长老再往上,则是咱们的帮主洪七公他老人家。”

    “在咱们丐帮,也只有九代长老才能见到他老人家,至于…怎么从无袋弟子成为一代、二代乃至于九代长老,这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与造化了。具体的,以后我再细细的告诉你们,简单来说,就是好好干,洪七公他老人家都看着呢?亏待不了你们!”

    鲁有脚说的很笼统,不过…大多数人并不关心这个,他们就关心。

    “鲁长老,那明儿个还有饭嘛?”

    “特奶奶的,你小子找打不是?”鲁有脚骂骂咧咧,直接脱鞋朝这乞丐砸了过去。

    就这样…

    整整回答了半晌的问题,鲁有脚是口干舌燥。

    “好了,今儿就到这儿了,近来洪七公他老人家要做一件大事儿,具体是什么,还不能告诉你们,可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打起精神来!”

    “此外,记住他老人家说的话,凡我丐帮中人,义气为重,除强济弱,重诺守信,一心向北!”

    这话脱口,又有乞丐不懂了。

    “啥叫一心向北?”

    ——“就是干他曹操的!”鲁有脚这一句喊得极为嘹亮。

    再加这江陵城的乞丐,多半是从北边流亡至此的。

    有徐州人,经历过曹操在彭城屠城,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也有新野人,被曹军的虎豹骑一路追赶至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还有那些不少,因为北方战事而南逃的可怜人…

    他们对曹操本就没有什么好感,一听“干曹操”,一个个怔住了,短暂的沉默过后,是连续的发问。

    “干掉曹操,那俺们是不是就能回老家了!”

    “若是能干掉曹操,那俺徐州的老娘,可就能瞑目了…”

    “早说呀,干曹操,那不管饱,俺也干了!”

    乞丐中,有的听到这“一心向北”时,激动、振奋不已。

    也有平静的,心中毫无波澜的。

    倒是一个眼珠子里透着精明的乞丐问道:“一心向北?就凭咱们,一些叫花子?能干得过么?”

    “咋干不过?”鲁有脚挺直了腰板儿,“洪七公他老人家说能干过,咱们就能干过,他老人家让咱们干谁,咱们就干谁!”

    “干他丫的…”

    哪曾想,鲁有脚的话音落下,方才发问的这乞丐一跃三尺,顿时间血脉喷张,整个面颊上就要青筋暴出了。

    仿佛,他与曹操有深仇大恨一般。

    鲁有脚格外的留意了他一眼…

    不由得回想起昨夜,他与关麟的对话。

    昨夜,月明星稀,关麟先是问他的名字,他也如实回答“鲁工”。

    关麟摇了摇头,说:“你是要做九代长老的,在丐帮里得与教众们打成一片,这鲁工的名字太生硬了,不够接地气,干脆对外就叫‘鲁有脚’,念起来更亲切一些。”

    “多谢恩公给俺起名儿。”

    “吃的你不用担心,只是,丐帮成立前期也需要一些钱财,这个需要几日后,我再给你。”关麟语重心长:“除此之外,成立丐帮之后,帮我留意一些激灵的帮众,最好曾做过生意的,我有重用!”

    这话脱口,关麟顿了一下,他又猛地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当然,只是激灵的话也不行,最重要的得靠得住,若是能与那北境的曹操有深仇大恨,就更好不过了,可以问问乞丐中有无徐州彭城的。”

    昨夜,关麟的这番话,鲁有脚全都记在了心上。

    此刻的他眼珠子转了转…朝身旁的一个乞丐问道:“那小子哪来的呀?一说干曹操这么兴奋。”

    “那小子我认识,姓史,老家是徐州彭城的,当年曹操为报父仇,在徐州彭城屠了十几万人!除了他逃出来以外,一家老小,全死在彭城了,尸首都没找到。”

    这番话脱口,鲁有脚眼珠子一定。

    他口中喃喃:“彭城、跟曹操有深仇大恨,还有…激灵…这不就是洪七公他老人家要找的人嘛?”

    这个想法,一经传出,鲁有脚连续的眨巴起了眼睛。

    ——是他,就是他!

    其实…

    此刻的关麟也在不远处,他站在一处高坡上目睹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在他身边,一个骑驴老者也是饶有兴致。

    这骑驴老者正是黄承彦。

    秋风吹拂,关麟展了展衣袖,感慨道:“丐帮,这就算是成立了!”

    黄承彦眯着眼,不以为意,口中轻吟。“这就是你说的丐帮?一群叫花子,能成事儿么?”

    关麟朝黄承彦浅浅一笑,“不就是用了你点儿存粮么?就不是不还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关麟这话有点儿调侃的味道。

    黄承彦的表情却是严肃起来,“你知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缺这点儿粮食。”

    气氛一下子变得冷了起来。

    关麟知道,黄承彦是名士出身,素来…并不看好这些处于这个时代最底层的“可怜人”,认为他们一无所用。

    事实上,自打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彻底沉沦后,这些可怜的底层百姓,在豪门的面前,已经丧失了一切,毫无尊严。

    他们那微弱的力量,再也不能与时局抗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呼…

    想到这儿,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旋即一丝不苟道:“昔日曹操颁布的《招贤令》,我记得是这么写的。‘今天下若有无德有才之人放在民间,或果勇不顾,临敌力战;或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着各郡守举荐,勿有所遗!’”

    “曹操之所以能雄踞北方,天下十三州,他一人独占九州半,不正是因为,大汉四百年‘唯有贤者居之’的举贤、用人之法,被他弃之如糟粕,更有甚者,还发这《招贤令》公然提出招揽不仁不孝、急功近利之人。”

    念及此处,关麟似乎颇有感慨:

    “试想,若没有居功自傲,嘲笑同僚的许攸,曹操打的赢官渡么?若是没有私德不检的郭奉孝相助,他能打得下北境么?若是不用贪财吝啬的曹洪,他曹操都死一万次了!若是没有腐败到骨髓里的‘要钱将军’曹仁,怕是襄樊,我爹早就打下来了。”

    讲到这,关麟一摊手,“当年曹操下这《招贤令》,用这不仁不孝、急功近利之人时,定也有老黄你这样的儒生去道德谴责,可事实证明,曹操这一步走对了!”

    黄承彦不由得惊叹于关麟的“诡辩之才…”

    可他却依旧淡淡的反驳道:“曹操用的是有才无德之人,你用的是一群叫花子,可这不是一码事儿!”

    关麟笑道:“怎么就不是一码事儿,曹操讲德时,说临阵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是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是德。反倒是那些坐而论道、大言欺人、只会摆架子、装清高,却无实惠于帝国百姓的伪君子,他们才是缺德!”

    “有时候想想,至少前半辈子,曹操能做的比伯父、比家父,乃至于比天下大多数的诸侯都出色,并不是偶然的!”

    黄承彦轻轻扬手,“老夫可不是来听你夸曹操的!”

    “这哪是夸他?我这是要战胜他…咱们那秦弩方阵不也是为了战胜他么?”关麟笑道:“可想要战胜他,第一步,就必须要更了解他,必须去寻找到他的弱点,用他看不起,且忽视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黄承彦的目光再度望回那山神庙前聚集的乞丐,“这些叫花子,便是曹操忽视的力量?”

    “不是叫花子!”关麟语气坚定,“是人民,想要战胜曹操,必须要调动起人民的力量!不是氏族、不是将门,就是最底层人民的力量。”

    黄承彦还是摇头,“老夫不否定你的想法,只是依旧觉得,这些叫花子的能量太小了,在这时代的巨浪下,他们纵是竭尽所能,也掀不起什么巨浪,你的想法,最终只会让大量钱财打了水漂!”

    “哈哈…”关麟笑了,他淡淡的道:“老黄啊,你没有淋过雨,岂会知晓总是在雨中的人,他们会想什么?”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小的力量,如果能集聚起来,一样可以骇浪滔天!”

    是啊…

    跟曹操打?怎么打?

    刘备两个矿,人家曹操九个矿,资源上都相差甚远,硬碰硬有胜算么?

    再加上,曹操用了氏族、用了寒门,用了有才无德之士,那么…他的弱点在哪?

    底层民众!

    关麟提出的“底层民众的战争”,或许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只是,这个概念还是太超前了。

    不过,古往今来,一切的历史都在证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谁若是忽视了人民的力量,他哪怕再强横,也一定会被历史的巨浪吞噬,渣都不剩!

    秋风吹拂…

    土地庙,这处丐帮的新据点,依旧热闹如旧…

    高处的山坡上,黄承彦与关麟的话,则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吟出,语速极快。

    “你到底用这些叫花子,是想干嘛?”

    “搞钱!”

    “用叫花子搞钱?”

    “叫花子不能搞钱么?”

    ——“你想当然了吧?”

    ——“要不,打个赌?就赌你这头毛驴!”

    …

    …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