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深呼吸了一下,刘肇适时接过话“爱卿这些年辛苦操劳,寡人记在心中。”

    “皇长子并无恶意,只是赤子之心挂念寡人身体,让诸位见笑了。”

    “起来吧,下不为例。”

    刘肇的话语和语气毫不遮掩对荪歌的赞赏和满意。

    大臣们心中一悸,低垂着脸一黑。

    皇长子是赤子之心,并无恶意,那他们这些对皇长子入朝意见颇多的算什么?

    狼子野心?

    将词意一对应,大臣们的心快要被梗死了。

    他们是在反对皇长子入朝啊,还坐在那么个让人浮想联翩的位置,又不是在探讨是否对陛下忠诚!

    这重点,究竟歪到哪里去了。

    气死!

    皇长子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胡说八道!

    不过,这胡说八道好有用!

    原来,胡编乱造的发疯,还有这般奇效。

    可,就这般放任皇长子临朝吗?

    “陛下,皇长子年幼且素有痼疾,多年来养在深宫……”又有人不甘心的开口了。

    刘肇抬手“年幼吗?胜儿已经七岁了。”

    “寡人九岁就登基了。”

    刘肇理直气壮。

    “诸位大臣是不是忘了,寡人才是天下之主,允皇长子入朝,是国事,但也是寡人的家事。”

    “家事,何时需要旁人置喙了。”

    “仅是入朝,又不是寡人禅让,爱卿们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

    刘肇的神色陡然变冷,就好似殿外料峭的春寒。

    见状,荪歌再一次披上了自己的小绿茶马甲“父皇勿要动气,许是大人们在隐晦的表达诉求,也想让父皇如他们这般关爱臣子家事,以彰父皇仁爱之心。”

    文武百官:不,他们没有。

    皇长子殿下真是长了一张巧嘴。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们每日上朝本就胆战心惊,若就连家中都难得自在,恐怕会抓狂。

    这个念头一出,不少臣子突然有些理解陛下的不悦。

    于是,不少人默默的低下了头,拒绝声援。

    刘肇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寡人向来恪守圣人之言,素来用人不疑,不愿插手官员家宅私事,不曾想竟又是寡人疏忽。”

    无数臣子内心绝望,皇长子胡搅蛮缠口出狂言,陛下偏偏还照单全收。

    一时间,他们竟分不出到底是为皇长子入朝造势,还是陛下想独揽大权收回分散在臣子中的部分权力。

    若家中真的被陛下顺势安插了人,他们哭都来不及。

    “陛下用人不疑乃明君之相,怎会是疏忽。”

    “皇长子乃陛下之子,入朝历练,实属应当。”

    “是臣等之幸,也是大汉之幸。”

    终于有脑瓜子灵光,识时务的开口了。

    尚书令黄香与玉阶之上的鄛乡侯郑众对视一眼,心下淡定。

    他宠遇甚盛,常有人讥讽陛下对他过度重新。

    但,他从不曾愧对陛下的宠信。

    荪歌注意到了黄香与鄛乡侯郑众之间的眼神交流。

    说起黄香,可能基本上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名字。

    哪怕在后汉书上留下过诸多笔墨,也鲜少有人了解。

    “天下无双,江夏黄童。”

    这是京师之人对黄香的盛赞。

    是汉和帝刘肇宠信的重臣,也是二十四孝中“扇枕温衾”的主角。

    他还有一个曾孙,黄盖。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黄盖。

    看来,刚才那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郑众和黄香已经达成了共识。

    “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荪歌收回视线,诚恳道“我上朝,只为观察,学习,诸位大人放心。”

    大臣们:越说越不放心。

    若是皇长子以后染上了不良习气,会不会胡乱攀扯是他们带坏的?

    若是皇长子的痼疾再犯了,会不会觉得是他们过了病气?

    黄香环顾四周,又偷偷看了眼坐在龙椅上的帝王,遂出列“臣本是江淮孤贱,愚蒙小生,经学行能,无可筭录。遭值太平,先人余福,得以弱冠特蒙征用,连阶累任,遂极台阁。”

    “皇长子若不嫌弃,臣诚瞑目至愿,土灰极荣。”

    黄香的话音落下,不少臣子心中看好戏。

    若论说漂亮话讨天子欢心,谁能抵得过黄香。

    刚刚那个临场发挥说漂亮话的,现在还在偷偷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倒要看看,皇长子此番会是什么嘴脸。

    荪歌:倒也不必说的如此文绉绉。

    “尚书令自谦了。”

    “我虽久居后宫,从未外出,也听过黄尚书令的无双美名。”

    大臣们:!?(_;?

    看来,拍马屁也是门学问,需要讲究技巧。

    比如,不能一味的恭维,需要适当的自谦。

    所有人都明白,陛下让皇长子入朝的用意,所以才会劝谏反对。

    入朝,不仅仅是入朝。

    今日皇长子安稳的出现在朝堂,那之后陛下就敢力排众议让皇长子正位东宫,成为储君。

    可那也是之后的事情。

    当下皇子入朝议事,甚合情理,他们就算是想反对也找不出站得住脚的理由,所以才会让皇长子全程掌握主动权。

    难啊。

    不得不说,陛下这一步棋,走的神妙。

    按部就班,一环扣一环。

    除非皇长子痼疾再发,否则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陛下立太子了。

    而他们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了。

    陛下膝下仅此一子,若身子骨养好了,他们还反对,就真真有乱臣贼子的嫌疑了。

    心念转动,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层。

    朝臣里,有清河王的人,有邓皇后的人,有汉和帝刘肇的人,也有一心一意忠诚于大汉的人。

    “皇长子入朝一事,想必诸位爱卿都乐见其成,那就无需在议了。”

    刘肇拍案定板。

    “陛下圣明。”

    臣子们手持笏板,齐齐低头。

    刘肇将眼中的喜意深藏,第一步,终于跨了出来,他的胜儿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朝堂之上。

    在刘肇的刻意下,今日的朝会时间分外漫长。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自始自终皇长子都端坐高台,气定神闲,不喘不咳,再健康不过。

    不少臣子心中的天平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倾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