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以往他们排斥立皇长子为储君,实在是因为皇长子痼疾之名太盛。

    而陛下膝下有无其他子嗣,朝臣心中难免起别的心思,私下投靠拥趸最有利的人,以期权势绵延不绝。

    但今日观之,皇长子的身子大有康健无疾之势,且气场十足,条理分明。

    就是……

    就是口齿格外伶俐了些,让人哑口无言。

    以后若真是皇长子荣登大宝,可能再在朝堂上被怼的有气撒不出的就该是他们了。

    估摸着时间,刘肇开口“今日早朝就到此吧。”

    “黄香,你随寡人来。”

    尖细的声音响起“退朝。”

    “恭送吾皇。”官员们偷偷看着离开的几道身影。

    这朝堂,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真的变天了。

    东汉政务均归尚书台,而主官尚书令虽在制度上属于少府,秩仅千石。

    但实际直接对皇帝负责,总揽事权。

    更不要说,尚书令黄香素来受陛下宠信,是陛下实打实的心腹。

    黄香和陛下,也不知道要商量出什么结果。

    待前头的几道身影完全消失,官员们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今天的早朝,不仅腿累,心更累。

    过早地见识了皇长子睁眼说瞎话的无耻。

    望着身后巍峨壮丽的宫殿,不少人心中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总归是太需要名正言顺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先贤诚不欺他们!

    ……

    “皇长子大才。”

    无人处,黄香微微俯身,盛赞道。

    刘肇与有荣焉“那是。”

    今日早朝,收获要远远胜于他预期的。

    快来夸他的胜儿,心里美滋滋。

    刘肇只觉得他心中有两个小人儿在欢喜雀跃的摇旗呐喊。

    这种快乐,亲政的时候体会过。

    他的胜儿不仅展现了健康的身体,还展现了条理的思维,伶俐的口齿,谁还敢说胜儿是个养于妇人之手的病秧子。

    容他浅浅的叉会腰!

    荪歌:有些羞耻!

    一行人回到章德殿,刘肇再一次不吝夸奖,而荪歌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是真的困!

    穿到这个世界,她还没起过这么早。

    就像是一个习惯每天八九点钟睁眼的人,突然五六点起来了,这不睡个回笼觉都不合适。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刘肇笑的一脸慈祥“辛苦胜儿了。”

    荪歌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辛苦,命苦!

    这该死的刻在骨子里的搞笑因子。

    郑众和黄香也是不断的附和着“皇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多实属正常。”

    刘肇笑咪咪的唤来内侍送荪歌回寝殿歇息。

    正合她意!

    刘肇留黄香的同意,她心知肚明。

    刘肇是铁了心,想将她送上储君之位,就像当初一门心思想将邓绥送上后位一样。

    回笼觉睡的甚是香甜的荪歌,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木椅上的邓绥。

    依旧简单朴素,温婉书香。

    “母后。”荪歌起身,穿上靴子,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早朝之事,本宫听说了。”

    邓绥放下手中的竹简,抬眸,语气平静淡然。

    荪歌目光直视着邓绥“母后是想责怪儿臣性情乖张,出言不逊吗?”

    荪歌知晓,她在朝堂上的表现并不君子,也不符合儒学大家的期望。

    “不。”邓绥摇了摇头“胜儿的表现很好。”

    “敦厚端方,正直朴实,从不是对为君者的要求。”

    “君子,坐不稳那个位置。”

    “只要心有万民,知这江山之基在民,那无论君王的性情是乖张,是冷漠,是霸道,都可以守住心中的底线。”

    “胜儿,你比母后想象中做的更好。”

    邓绥的一番话,反到让荪歌疑惑了。

    某种程度上,如今,她和邓绥的利益是对立的。

    “怨母后阻碍你正位东宫吗?”

    邓绥目光灼灼,骤然开口。

    荪歌:突然这么直接,她有些不习惯。

    “不怨。”

    “为何?”

    “因为母后阻不了儿臣,儿臣必然会是这大汉的皇太子。”

    有对立,必然就有统一。

    她和邓绥之间,从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邓绥失笑“你倒是自信。”

    “这是事实。”

    刘胜的身份,过于名正言顺了。

    在剧情中,刘胜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邓绥轻飘飘一句放弃,大多是因为他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传入大臣百姓耳中的唯有先天不足缠绵病榻的消息,无人可依,也无人拥护。

    但她不一样。

    她亲自走到了刘肇面前,让刘肇成为她第一座坚实的靠山,进而拥有了嫡长子的身份!

    “母后,你我从不是敌人。”

    “母后想要的,儿臣未尝不能给。”

    邓绥想要的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位置,还有走出掖庭指点江山的机会。

    她有一腔的抱负和野心,在等待着实现。

    邓绥的手紧了紧,看着面前的七岁稚子,心里冒出了些许荒唐感,皇家的嗣君就早熟至此吗?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邓绥抿唇,神情紧绷。

    “就是母后所想的那般。”

    “母后,莫要被野草般疯长的野心影响了理智。”

    “父皇和清河王。”

    “儿臣和清河王之子。”

    “孰亲孰远,还请母后理智辨别。”

    这一刻,邓绥整个人愣住了。

    她所做的一切,竟被刘胜全部看到眼中。

    “我们才是一家人。”

    荪歌最后道。

    邓绥沉默了,缩在袖子里的手止不住轻轻颤抖。

    智多近妖。

    如此聪慧,这三年多会没有任何准备,便与她推心置腹吗?

    也许,她已经落了下风。

    “选陛下。”

    “选你。”

    邓绥决定道。

    “你方才所言,当真?”

    她联络朝臣,经营势力,勾结清河王,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登顶高位,用半生所学,一腔抱负,付诸实践。

    她是真的太想走出掖庭,似世间万千男儿一般可以直抒胸臆,可以为国为民,可以被称一声贤明,道一句英雄。

    荪歌“当真。”

    “儿臣年幼,乃是事实。”

    “儿臣先天不足,寿元难长,也是事实。”

    就算她替刘胜登上了那个位置,也改变不了刘胜天定的寿命。

    难不成让她一个几岁的孩童,一登基,就想方设法努力生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