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既结盟,本宫便不会反复无常。”

    “之前,本宫与清河王只是互惠互利,并无盟约。”

    邓绥解释道。

    这一刻,邓绥没有再将面前稚子当做孩童。

    既是盟友,那便是平等的。

    地位平等,对话也平等。

    荪歌状似随口道“只是互惠互利吗?”

    “我听说,母后很是喜欢清河王的长子,我那位堂兄,刘祜。”

    “他便是母后原本的选择吗?”

    这一两年来,年十二的刘祜渐渐在文武百官中有了存在感。

    甚至,也有不少百姓说清河王的长子是个好性情的少年郎。

    名声这种东西,只要愿意经营总还是有的。

    无论是邓家,还是清河王自己,只要有意,就算是个草包,也能包装成文武双全的贵公子。

    邓绥:这天没法儿聊下去了。

    怎么感觉她这一两年做的破事,没一件能瞒得过刘胜。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许下好处,又怎么能让对方信任合作的诚意,又怎么会诚心奔走呢。”

    “你虽然年纪小,但聪慧如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必能明白。”

    邓绥并没有觉得心虚气短,而是目光直视着荪歌,坦然的将她的算计说了出来。

    各凭本事,算计并不丢人。

    身处宫城,所有人的都在算计。

    只是,所算计的东西不同罢了。

    有人在算计宠爱,有人在算计子嗣,有人在为家族谋利,就连朝堂上的臣子,不也是个有算计吗?

    谋算人心,为自己心中抱负铺路,她或许有愧,但无悔。

    荪歌哑然,这才像剧情中那个把控大汉十数年临朝称制自称为朕的邓太后。

    “母后说的极是。”

    “合作愉快。”

    ……

    ……

    将话说开以后,荪歌和邓绥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

    邓绥偶有不决时,甚至会询问荪歌的意见。

    在邓绥看来,刘胜的看法哪怕略显偏激稚嫩,但往往让人眼前一亮,会为她打开新的思路。

    刘肇:!?(_;?

    他又成了局外人了。

    明明他时时刻刻都惦记,可关键转折点总是错过。

    上蹿下跳,却依旧一头雾水。

    突如其来的母慈子孝,让刘肇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化干戈为玉帛了?

    将信将疑的刘肇试探道“有朝臣上折子,请立胜儿为储君,正位东宫。”

    “寡人按下,并没有回复。”

    “不知绥儿意下如何?”

    所谓的朝臣,就是他的宠臣,黄香。

    万事,总要有人带头,否则就算有些墙头草想随风倒,都不知道该倒向何处。

    他这是在为没有主见的臣子们着想。

    胜儿说过,千百年才能修得似他这般体贴臣下的君王。

    他很是赞同。

    邓绥依旧在行云流水动作优美的煮着茶,没有半分僵硬。

    水气氤氲间,邓绥声音含笑,擦擦之间的水渍,坦然自若道“此举应当。”

    “胜儿是陛下嫡长子,被立为储君,合乎情理。”

    “当然,还是得看陛下意愿。”

    “若陛下有意于那个尚未出世的皇子,妾也无怨言。”

    邓绥表示,不是她不替刘胜争取,实在是优势明显,只需静待佳音就好,何须画蛇添足。

    刘肇轻哼,被他送出宫在民间养胎的美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尚不可知。

    但,就算是皇子又如何。

    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废去嫡长立幼吧。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应该已经无法支撑他再去培养一个满意的继承者。

    他甚至都能都在掰着手指过日子了。

    这几个月来,汤药不离口,稍有不慎就得卧床休养。

    这也让他更为深刻的体会到胜儿那四年的不易。

    他为帝王,染病之时,有贤妻爱子陪伴左右,有御医兢兢业业诊脉对症下药,有宠侍良臣排忧解难。

    胜儿呢?

    那四年,胜儿无异于是被放养。

    一比较,刘肇心中就越是愧疚。

    “寡人心仪的储君唯有胜儿。”

    “既然连绥儿都无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明日寡人便下册封诏书,着官员筹备立储大典。”

    刘肇接过邓绥递过来的热乎乎的药茶,小口小口喝着,每一口都似是能暖热心底。

    真好。

    有绥儿,有胜儿,他也算是可以放心了。

    邓绥站在刘肇身后,轻轻揉按着鬓角“陛下,朝中官员,宗室王族都无异议吗?”

    闻言,刘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族不都前往封地了吗?”

    “清河王呢?”邓绥叹了口气,显然,刘肇并未对清河王设防。

    陛下这人,有时候,还真有几分君子和英雄才会有的傻气。

    刘肇嗅着药茶的味道,失笑道“王兄是绝不会反对的。”

    “这些年来,王兄无条件支持寡人的任何决定。”

    邓绥:……

    皇室,当真有她不理解的兄弟情吗?

    再说了,她并不觉得陛下和清河王有日久生兄弟情的条件。

    上一辈的恩怨,怎么可能随着人死也灯灭呢。

    “绥儿,当年若无清河王全力为寡人联络朝臣,寡人想亲政,恐怕还得晚许久。”

    “他待寡人赤诚,寡人回应皇兄以恩宠信任,这些年兄弟和睦,他也从未恃宠而骄有逾越之举。”

    刘肇耐着性子解释给邓绥。

    他若驾崩,孤儿寡母若是能得清河王相助,也能安稳些许。

    邓绥的关注点却放在了那句联络朝臣上。

    当年为铲除窦氏一党,清河王奉陛下之命暗中联络朝臣,那之后呢?

    窦氏被铲除之后,清河王当真没有藏私吗?

    若无半分倚仗,清河王凭什么来跟她谈条件,讲合作。

    “陛下……”看到刘肇眉眼间的困倦,邓绥的未竟之言还是咽了回去。

    也许,她不应该将一切真相和算计血淋淋的展现给陛下。

    如果这份兄弟和睦能让陛下欢喜安心,那就等陛下驾崩之后,她再去清算这笔账吧。

    见刘肇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阖上,邓绥连忙将杯子拿过,放好。

    窗外的知了声预示着,盛夏到了。

    自刘胜首次上朝已经又过去一个季了,也不知陛下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将外头树上的蝉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