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年轻貌美?

    有气势?

    漏尽更阑不睡觉,翻墙跳窗吓死人,就为了说这两句毫无营养的废话?

    项羽怕不是真的有那个不为人知的大病。

    身为一个老人家,又是比武又是撞鼎,容易吗?

    荪歌咬牙切齿,抱着被子带着满腹的怨气再一次入睡。

    而项羽则是春光洋溢,笑容满面。

    这一幕,看在项梁眼中,就变成了春心荡漾的痴汉脸餍足笑。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项羽喜形于色。

    项梁手中的地砖,再一次碎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虽说近数百年来,王公贵族男风之气屡见不鲜,甚至不少国君都在光明正大的豢养。

    比如,卫灵公,在群臣的死谏下不得已流放了弥子瑕,很快又找了新的。

    但,从来没有人找年近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啊。

    难不成是项氏没落,使得项羽喜好大变?

    项羽一本正经“叔父,项氏一定会重现辉煌。”

    坚定,又不容置疑。

    项梁表示,这是他以往最喜欢的话。

    但现在,他听了,心中还是沉甸甸的。

    “叔父,我帮您一起铺院子吧。”

    项羽心想着,他反正也睡不着,眼看着又要到了他晨起练武的时辰,倒不如索性不去床上烙饼了。

    项梁突然强硬道“叔父现在有些不要想看见你,你能圆润且利索的从叔父面前消失吗?”

    项羽愕然,默默的去一旁的练武场开始舞动长枪。

    项梁看着在月下起舞,身材挺拔修长勇武不凡相貌俊美的项羽,再一次叹了口气。

    意气风发,鲜衣怒马,都让月光逊色。

    这个侄子,是他的希望,也是项家的希望。

    虽说读书练剑甚至兵法在他眼中都是浅尝辄止,在外人看来也是勇猛有余才智不足,但实际上呢。

    以项羽的资质,旁人眼中的浅尝辄止,恐怕对他而言,已是登堂入室了。

    哪儿都好,就是眼瞎。

    这地砖,项梁铺的心不在焉。

    ……

    天大亮,吴县有名望的人陆陆续续都来到项家询问昨晚的异向。

    项梁长袖善舞,应对的游刃有余。

    简简单单又幽默诙谐的将范增与项羽切磋之事告知了众人,顺带还提及了拜师宴。

    来人皆知,项梁有个天生神力的侄子。

    但也只是听闻,却不曾想,竟真的力能扛鼎。

    如今,又有隐士慧眼识珠。

    项氏一族不愧是项氏一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说了,如今看似风平浪静的大秦帝国,暗潮汹涌,项氏未必没有崛起之机。

    想到这里,不少人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连连附和着必定静待请柬备好礼按时上门贺喜。

    自始至终,项梁都好似如鱼得水,宾客愉悦的同时,自己又不卑不亢。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人际交往的一把好手。

    隔着两堵墙的荪歌,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在梦里,项羽一会儿变成了狂野的大蟑螂,张牙舞爪挥舞着触角,直往她肚子里钻。

    一会儿又变成了飘荡着的舌头伸出老长的幽魂,盯着她的脸流口水。

    咦……

    好恶心的梦。

    睁开眼睛许久,那种怪异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睡觉都不让人清静了。

    荪歌打开房门,隔着院墙,似是都能感受到隔壁的热闹。

    这热闹,她就先不凑了。

    洗漱,换衣,荪歌打算去感受一下久违的大秦。

    只是,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项羽那张脸。

    “师父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真令人羡慕。”

    项羽一张嘴,就是夸。

    荪歌:!?(_;?

    这时候,荪歌很想来一句,家人们,谁懂吗?

    睡觉前,睡梦中,睡醒后,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阴魂不散!

    荪歌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项羽脸黑,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舞刀弄枪训练完,就守候在师父门前,换来一句阴魂不散。

    “师父,徒儿是来求学的。”

    项羽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清晰地传入了荪歌耳中。

    荪歌扶额,她只想收个徒,隔三差五指点一下,潜移默化熏陶一下,并不想按时按点打卡上班!

    七十了!

    她已经快七十了!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打开了门“项羽,你看看我的年龄。”

    “必能长命百岁。”项羽一本正经。

    荪歌气急,托项羽的洪福,范增死的时候七十出头。

    项羽脸上明快不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犹如狂风忽至,蛮不讲理的刮落了枝头盛开的花。

    项羽不解,这句心里话是师父的愤怒之言,还是预知到的未来。

    师父终将会因他而死吗?

    明明他才刚刚在心中确定了他与师父有缘,可能当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项府喧闹,你为何没有随你叔父左右,学几分你叔父长袖善舞的本事?”

    “心中觉得无用,便不屑吗?”

    荪歌的问题,问的尖锐不留情面。

    项羽直白道“全部都问过好了。”

    不仅是问好,他甚至还一反常态的将所有的宾客夸的天花乱坠。

    因他往日在众人面前寡言,那番话显得格外诚恳。

    但,他不能听见任何人的心声。

    只有,范增。

    天定的师徒缘分,他信了。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拜范增为师。

    “师父,昨日莽撞冲动,年少轻狂,对师父出言不逊,特来领罚。”

    眼见着,项羽又要跪下。

    荪歌连连止住“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

    “懂。”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百年后,也要为师父养老送终年年祭扫,跪师父天经地义。”

    项羽一身的英雄气概,说话也是掷地有声。

    荪歌心头的躁意被奇迹般的抚平了。

    就好似一地的花瓣,被清风拂至树下,化作春泥。

    狼藉,化为了养分。

    她总是对赤子之心的人,忍不住动容。

    这样的人,厌恶也好,欢喜也罢,坦坦荡荡,纯粹明朗。

    “你突然顿悟了?”荪歌虚扶着项羽的手臂,在院中逼仄的凉亭坐下。

    “师父有大本事,且你我有缘。”

    项羽环顾简陋狭窄的小院,气贯长虹道“以后我会给师父建最华丽最雄伟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