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伍子胥力主干脆利落的灭越,那伯嚭心中的天平自然就会倾向和谈。

    但,伯嚭并没有着急表露态度。

    他在等。

    等越国所能表示的诚意。

    等伍子胥和吴王夫差越发水火不容。

    吴王夫差越反感强硬的伍子胥,他的胜面就越大。

    “如今,越王勾践大败,只率领数千人退居会稽山,越国存亡,只在我吴国的一念之中。”

    “越败亡,所藏天下珍宝将尽归我吴国。”

    伯嚭似一只老谋深算的千年老狐狸,在自以为是的揣度人心,拉扯算计。

    “文种大夫,觉得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就能让老夫替越王勾践在我王面前美言,促成和谈投降一事吗?”

    “文种大夫,未免太小瞧老夫了。”

    坐在下首的文种,闻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当年,他和范蠡认定,未来的霸主,不是吴国,就是越国。

    但奈何,越国有伍子胥,无他和范蠡的用武之地,处身之所,后来是他说服范蠡同他一起入越,强大越国。

    但奈何夫椒之战,越国还是败了。

    越王勾践也被吴王夫差和伍子胥率领的大军围困在会稽山。

    是待宰的羔羊,是案板上的鱼肉。

    只要吴王夫差和伍子胥一声令下,无任何反抗能力的越王勾践就会成为吴越宿怨中的亡魂,越国将不复存在。

    越国,的确是败了。

    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吴王夫差同意和谈,松口留越王勾践一命,他就能助越王勾践重建越国。

    毕竟,笑到最后的才算是真正的赢家。

    文种声音平和,却又带着浓浓的蛊惑性和煽动性“太宰之言,的确是事实。”

    “越军大败,无可争议。”

    “只要吴王夫差愿意,那么越国就是吴王的囊中之物。”

    “越国所藏珍宝自然不是这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能比拟的。”

    “但,能分到太宰手中的珍宝又有多少?”

    “并且,如果吴王执意杀越王灭越国,那越国宫城自然有人会付之一炬,绝不将珍宝奉送给越王。”

    “到时候,太宰一无所获。”

    “但若是太宰愿意替吾王美言,今日这些只是见面礼,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伯嚭的心情再不复云淡风轻。

    文种,名不虚传。

    文种和范蠡之于越王勾践,如伍子胥之于吴王夫差。

    “吴、越两国之间的仇怨,早已累积数代,早已是生死仇敌。”

    “此时放越王勾践一条生路,老夫又怎么确定不是自掘坟墓,放虎归山呢?”

    伯嚭依旧在尝试着拿捏人心。

    此时,文种已经稳操胜券。

    文种心知,从一开始,伯嚭就是他为越王勾践求一条生路的最大突破口。

    “夫椒一战,越国几近灭亡。”

    “越王心悦诚服,吴国上下愿岁岁向吴国纳贡。”

    “如果太宰和吴王仍不相信,越王勾践愿当面向吴王俯首称臣。”

    “太宰,放越国一条生路,利大于弊。”

    “吴王雄才伟略,吴国强大昌盛,但吴越之地在中原诸侯王眼中只是蛮夷。”

    “越,对于吴王来说只是癣疥之疾,只要吴王愿意,随时随地可以攻取。”

    “若吴王执意血腥灭楚,恐怕会让中原大国耻笑为粗鄙蛮夷,对吴国更加不认同。”

    “只征伐显威势,轻易不灭国,是各诸侯的共识。”

    “退一万步讲,若此次吴王夫差听从了伍子胥的建议,那朝堂之上,还会有太宰大人的出头之日吗?”

    “到时,群臣百姓只知伍子胥,不知太宰大人。”

    “唉,指不定你我还能在乡野把酒言欢呢。”

    “太宰大人,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到此刻,伯嚭已经完全被说服了。

    在伯嚭看来,吴国能摧枯拉朽的大败越国,那就能永远让越国俯首称臣。

    吴国军队的战斗力,毋庸置疑。

    只要操作得当,和谈协议足够苛刻,那么越国就只会是苟延残喘。

    他也可以趁此时机,在朝堂上壮大声望。

    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越国珍宝。

    难不成,文种和越王勾践还能翻脸不认人。

    “军国大事,乃是有吴王做主。”

    文种接话“只要太宰大人愿意美言,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为太宰大人再备厚礼。”

    “越国存一日,就永远是太宰大人的朋友。”

    稳了!

    他为越国再一次窃取了一线生机。

    吴王夫差本就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再加之伍子胥的连番催促,吴王夫差越发的不满。

    伯嚭出面,稳了!

    “老夫试试。”

    “静待太宰大人佳音。”

    而此时,正轮到荪歌在吴王夫差的营帐外值守。

    荪歌尽职尽责,一如往昔“吴王夫差,难道你忘了越王勾践的杀父之仇了吗?”

    只可惜,这一次,回应荪歌的不是没忘,而是简单粗暴的一个字“滚!”

    荪歌:远方传来风笛。

    她看得出来,吴王夫差在行了霸道之后,又想捡起周礼效仿中原诸国遵循王道了。

    夫差,野心甚大。

    他想打出名声,走出蛮夷,被中原诸国承认。

    他想洗刷吴国蛮夷的名声。

    夫差,志在大国,而非接壤摩擦不断的越国。

    这次的胜利,越发让夫差坚定,越国不足为虑。

    但,夫差却恰巧忘记了,想要伐齐国之类的大国,宣扬国威,那越国不灭就是一座活火山,永远有后顾之忧。

    吴王夫差之所以还没有宣布决定,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勾践,死不了了。

    伍子胥不能改变吴王夫差的想法,她也不能。

    真命大啊。

    想来,吴王夫差等的契机,很快就要又伯嚭送来了。

    “寡人是吴王,还是你父亲伍子胥是?”

    吴王夫差的声音隔着帐篷传了出来。

    荪歌不假思索“王上是。”

    “那为何寡人连大胜之后做决定的权力都要被你父亲限制?”

    荪歌:自然是因为你做的决定有点儿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么简单的道理,牙牙学语的孩童都能说上几句。

    可偏偏志得意满,好大喜功的夫差忽略了。

    或许,也不是忽略。

    而是在夫差心中,杀父之仇已经算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