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刘安也还算是有几分脑子,打的旗号是禀报刺探到的瓦剌军情面见孙太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乘着吊篮与朱祁镇抱头痛哭的举动合理化。

    荪歌表示,有脑子,但不多。

    合理化,不代表朱祁钰不会心有芥蒂。

    朱祁钰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设置精密的仪器。

    “吾儿怒否?”

    荪歌落子,挑眉问道。

    朱祁钰捻着棋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在犹豫下一子该落在何处,半晌,才颓然“此局,母后又赢了。”

    朱祁钰擦擦手,命人撤去棋盘“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或许广宁伯打的雪中送炭的主意,妄想着来日一步登天。”

    “不值得动怒。”

    “有这功夫,儿子倒不如多多过问下于谦通州调粮一事,此事颇为不顺,于谦也甚是伤脑筋。”

    荪歌笑了笑“吾儿所言有理。”

    权势,是真的养人。

    朱祁钰就是最鲜明的代表。

    灰扑扑的人,突然有了颜色。

    见朱祁钰心中自有盘算,荪歌也就不再多言。

    只能说,广宁伯刘安此举实在易引人非议。

    避过大明天子,求见孙太后面禀瓦剌军情,这种操作,恕她不能理解。

    奇葩年年有,寿高见怪多。

    难不成刘安还以为朱祁钰是当年那个在勋贵圈处处吃瘪不得志的郕王吗?

    刻板印象,害人不浅。

    既然孙太后都罔顾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那她自当效仿致敬。

    “祁钰,下次议事,母后随同你一起。”

    她要将孙太后彻彻底底的禁锢在后宫,砍断孙太后伸得过长的枝桠。

    朱祁钰一怔,并没有多做犹豫“好。”

    母后是不会害他的,只要坚信这一点,朱祁钰心中就没有丝毫的不适。

    他已是大明的天子,孙太后都能打着社稷倾危特殊时期的幌子继续厚颜无耻的垂帘在侧,他的母后为何不能。

    一道帘子,两道帘子,没有区别。

    荪歌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儿子孝顺,这日子是真的惬意。

    荪歌并没有随朱祁钰一同前往奉天殿。

    而是在殿内嘈杂慌乱,对刘安的处理僵持不下时,姗姗来迟。

    “母后。”

    一见荪歌,朱祁钰眼睛一亮,声音都变得鲜活清亮。

    “吴太后出现在此,与理不合,与祖制相违。”

    孙太后的党羽迫不及待的讨伐荪歌。

    荪歌面不改色,越过文武百官,立于台阶之上“是吗?”

    “哀家本以为祖制已名存实亡了。”

    “戍边的大将归京携带瓦剌军情,不面圣不请旨,直接面见孙太后,视陛下如无物,哀家还以为太后已经能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哀家孤陋寡闻,对奉天殿心驰神往已久,还想着若是祖制不存,哀家也在这高处领略一番风光。”

    “原是哀家想错了。”

    荪歌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嘲讽着。

    “真的不可以吗?”荪歌似是不死心,追问道。

    百官沉默。

    铁律仍在,但所有人默许了孙太后出现在奉天殿参政议政。

    这份默许,就是他们另类意义上的退路。

    “沉默,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孙姐姐,哀家不如你博学多识,更不如你对祖制了解,你替我解惑可好?”

    荪歌直接上前,立在珠帘前,诚恳发问。

    孙太后恨在心头口难开,怨毒的望着荪歌。

    半晌,荪歌自问自答“看来孙姐姐也知道逾矩了呀。”

    “你我都是后宫妇人,既知逾矩,就应三省己身,知错即改,而不是一错再错,将陛下和百官的容忍当做纵容。”

    “孙姐姐,回头是岸啊。”

    “当然,若是孙姐姐有意打破祖制,我,我也无话可说。”

    孙太后铁青着一张脸“哀家只是担忧新帝登基,对朝政大事生疏,力有不逮,这才从旁协助一二。”

    “吴太后莫要再胡言乱语,让人看笑话。”

    荪歌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见太后不见陛下,称协助?”

    “先帝爷在世时,可不是这么教哀家的。”

    “陛下,那哀家也可以效仿孙太后从旁协助一二吗?虽然哀家不如孙太后了解朝堂,但哀家也能查漏补缺。”

    此刻朱祁钰已经猜到了荪歌的用意,故作为难“母后,此事真的有违祖制,但孙太后言之凿凿,儿子碍于自己是晚辈,孝道在前,有口难言,您是儿子生母,就莫要让儿子难上加难了。”

    荪歌在心里默默给朱祁钰点了个赞。

    论阴阳人的功力,朱祁钰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甚妙,甚妙!

    “原来真的不可以。”荪歌恍然大悟“孙姐姐,陛下孝顺,您也得多体谅一二,不能一味让他在孝道和祖制之间为难。”

    “孙姐姐,陛下遵孝道,您呢?”

    “孙姐姐,这朝政大事还是留给陛下操心吧。”

    荪歌不由分说,直接架起了孙太后。

    孙太后:Σ(дlll)

    这到底是什么神力。

    轻飘飘拽,她就不受控制的起来了。

    荪歌拉着孙太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百官颔首微笑“诸卿继续。”

    “大明,天子至尊。”

    跪在地上的广宁伯刘安已经看傻眼了。

    他自以为把持朝政说一不二的孙太后就这样被话赶话堵的开不了口。

    刘安偷偷抬头,恰巧撞上了朱祁钰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心头忍不住发寒。

    他的算盘,好像打错了。

    那封进他为广宁侯的血书,不是加官晋爵的诏书,更像是他的催命符。

    幸亏,幸亏他留了一手,没有在陛下和百官面前拿出血书,否则他的死期也快要到了。

    天子在奉天殿,他的那封血书,算什么?

    倘若陛下追究,他就是妖言惑众,就是谋反。

    广宁伯刘安咽了口口水,打定主意识时务。

    荪歌挽着孙太后,一派姐妹情深离开了奉天殿。

    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后,荪歌松开了手。

    孙太后怒瞪了荪歌一眼“你放肆!”

    荪歌弯弯嘴角,端的是雍容端庄“孙姐姐教训的是。”

    “只是,祖制不可违。”

    “您要是拼力打破祖制,妹妹我也正好能借借光,奉天殿的风光无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