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阿姊……”那小女孩望着手里糕点,眼中艳羡,却也不去吃一块,她细细将糕点用布包好,放在了怀里。

    金吾卫姑娘瞧着她这种模样,更加心疼了些,她伸出手理了理孩子有些杂乱的衣服以及头发:“小妹 妹,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呀?”

    “家里有阿娘,有妹 妹。”小姑娘声音弱弱的,似乎是有些怕人。

    姑娘声音更柔了一些,生怕吓到这孩子:“哦,是嘛,有妹 妹呀?那你阿娘是做什么的呀?”

    “阿娘以前是梨园之人,之后大约是不干了,带着我们来了大街左边住着,之后在西市歌舞坊以及平康坊工作。”

    相传唐玄宗时,庚令公之子名光者,雅善(霓裳羽衣舞),赐姓李氏,恩养宫中教其子弟。光性嗜梨,故遍植梨树,因名曰梨园。后代奉以为乐之祖师。

    当年,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

    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居宜春北院。斯为梨园发轫之始。

    从女孩子口中,金吾卫知道了尸体的名字名唤江苏苏,也知道了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叫江丹鹤。

    因为怕死状太过难看,吓着孩子,也便没有让孩子去瞧上母亲一眼,让人将孩子送了回去。

    金吾卫那姑娘也是整个金吾卫唯一一个姑娘,名唤祁曼舞,生得也算明眸皓齿,只是这姑娘和父亲这种大老粗混惯了,行为颇为不羁,总是忘记自己实际上是个姑娘家。

    左金吾卫所负责区域其实也挺热闹,“五陵少年金市东,笑入胡姬酒肆中”,这句话也并没有说错,放眼望去,一片盛华场景,歌舞升平。

    西市多胡商,这些外商将带来的香料、药物卖给官僚,再从大唐买回珠宝、丝织品和瓷器等。因此,西市中有许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珠宝店、货栈、酒肆等。其中许多西域姑娘为之歌舞侍酒的胡姬酒肆,则时有少年光顾。

    而这位姑娘的家便在这些繁华之中,越过繁盛人群,坊中最里,是两个孩子的家。

    待等曼舞带着孩子进了房门,便被里头的场景惊得呆了呆。

    家徒四壁,真正的家徒四壁。

    除了必要的锅碗瓢盆,以及几个衣箱,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她呼出的气,化为白雾在空中缓缓升腾,最后消逝,天实在太冷了。

    屋子其实不算太暗,因为朝向没有问题,阳光能照进来,可以看见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女孩蜷缩着,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天气很冷,这里竟然没有能够取暖的东西,那个小女孩可见是冷得很,将整个身子钻在了破旧的棉被里,却依旧瑟瑟发着抖。

    “妹 妹,阿姊回来了。”小女孩上前抱住了另一个女孩,两个身影缠绕在一起,格外令人心疼。

    江丹鹤拿出了怀中珍藏许久的糕点,递给了妹 妹,她摸了摸妹 妹的头,宛若摸着最心爱的娃娃。

    江丹鹤手里的糕点被小姑娘接了过去,她抬起了头,整张脸露了出来,曼舞瞧见这小姑娘其实很好看,五官深邃,眼睛竟然是绿色的,大约是有胡人血统。

    她有些害怕地瞧了门口曼舞一眼,江丹鹤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她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人,垂下头去吃糕点了。

    曼舞开了口,声音很轻,生怕惊着里头的小姑娘:“小妹 妹,她便是你妹 妹么?”

    江丹鹤怔了怔,随后苦笑起来:“嗯,我妹 妹名字叫姜丹离,阿姊叫我们丹鹤丹离便可。抱歉,我妹 妹不太聪明,不会打招呼,腿也有疾,不能走,所以我只能把她留在家里。”

    曼舞目光过了女孩,望向了那个小姑娘,她五官很精致,但是眼神涣散,明显是神智方面有问题的,她很高兴,笑得有些傻气,仅仅为了一包糕点,便高兴成这个样子,可见平日是多么苦。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妹 妹的腿……”

    “小时候从上头摔了下来,脑子摔坏了,腿也摔断了,没钱治,只能拖着,就只能这个样子拖着。”

    曼舞叹了口气,两个小姑娘太苦了。这小姑娘狼吞虎咽的模样是饿了多久啊,只怕是好久没有一顿饱饭了吧……

    房间内只听得小姑娘笑嘻嘻吃东西的声音以及三个人的呼吸声。江丹鹤怕丹离吃东西噎着自己,坐在她旁边一口一口喂着丹离,小姑娘有些懵懂的眼睛澄绿明亮,中间映出的人影唯有她的姐姐和眼前的糕点。

    她的高兴很简单,姐姐和糕点就够了。

    “你们爹爹呢?”她又开口打破了沉闷,首先问起话来。

    丹鹤摸着妹妹的头,叹了口气,她望着妹 妹的头顶,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半晌之后细细轻轻道:“若是严格来说,我们没有爹爹。我们生下来便不知道爹爹是谁,问阿娘,阿娘也没告诉我们。后来,有两个后爹,都死了……第一个生痨病死的,第二个是掉下来摔死的……”

    曼舞哑口无言,面对这两个小孩子,她觉得她比起他们简直是幸福得多,但是如今他们阿娘死了,也没阿爹,丹鹤她也是个孤儿,怎么养活丹离?

    此刻的左金吾卫衙门,几乎所有人都愁眉苦脸着,他们很头疼,看着画师画的现场图,想着千种万种死亡可能性。

    但是这女子死得实在太蹊跷了。

    尸体脑后分八字,索子不交,且绳于喉下,舌出,力大,头颅几乎分离。

    现场处于杂污地段,线索极少,几乎没有瞧见他人的痕迹出现,若是这些线索都瞧不见,那么只得判定自杀。

    但是怎么可能自杀会有如此诡异的状态?

    待等尸体运到府衙,许久未曾见到尸体的仵作也被吓了一跳。

    眼睛似乎被剜掉了,血淋淋的,血顺着眼睑往下挂着。只瞧见眼皮就这么凹了进去,露出底端白色的眼骨。

    而她的头颅松松垮垮,显然,头颈骨已经断裂,全靠脖子的皮肉连着。

    若要自杀,难度也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