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两块香皂拍在了木质柜台上。

    三瞎子瞪圆了眼珠,拿起一块在黑漆漆的鼻孔下面闻了闻。

    咧嘴笑道,“香胰子啊,白猫牌的,好东西,这两块最多值二斤肉,差得远呢!”

    按照规定,供销社只收购农副产品,比如药材、山货之类的东西。

    不允许收日用品,但是三瞎子在底下经常搞点小动作,低价收高价卖,自己捞外快。

    再说这种香皂是名牌,放在山里是缺货,有许多小伙子,为了博取姑娘一笑,很舍得花钱买。

    不等张震说话,张强撇嘴道。

    “县城里这香皂卖八毛多,一斤肉才四毛八,为嘛两块香皂只换二斤肉,”

    三瞎子一翻白眼珠,“好,好,给你们换三斤总行了吧,剩下的东西你们可得拿钱啊!”

    啪!张震从棉袄里拿出那条烟,将柜台拍得砰一声闷响。

    三瞎子的眼睛再度亮了。

    “嚯,琥珀牌过滤嘴,够了,够了,快点拿油瓶子来,我给你们打油,割肉!”

    张震点头道,“行,成交!”

    张强急得额头见汗,拉扯张震衣袖道。

    “哥,这琥珀过滤嘴八毛一一盒,十盒就是八块一,他那些东西加起来五六块钱,咱可不能吃这么大亏,不换,不换!”

    三瞎子脸瞬间拉下来了。

    “哎,我说你兄弟俩到底谁当家啊,大中午的谁有空和你们瞎磨叽,到底换不换给个痛快话!”

    张震笑道,“当然是我当家,换了,不过你的那辆凤凰大二八......”

    三瞎子脸色一变,“胡闹,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村里实在是穷,除了村长之外,只有供销社经理配了一辆自行车。

    明天张震打算去城里,实在是不想跑几十里山路。

    他道,“刚才俺弟说了,八块一的香烟,加上香皂怎么也值十块钱了,才要你五六块钱的东西,剩下的钱当租你自行车的费用,你不吃亏吧!”

    三瞎子这才恍然,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你可不能在山路上带人哈,要是车胎瘪了,就花二分钱打打气......”

    “别废话了,快点割肉,称面,俺家还等着吃饭呢!”

    “哎,哎,你到底要骑几天啊?”

    ......

    黄里透红的蒸笼上氤氲着蒸汽,一股浓郁的面粉清香裹挟着肉味儿直往鼻孔里钻。

    除了拼命拉风箱的张震,家里人都围在灶前,愣愣地看着乳白色蒸汽翻腾涌动。

    年龄最小的张强,还时不时吸溜一下口水。

    张震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愣着干啥,快点添柴,火头都快下去了!”

    “来了,来了,俺就愣愣神,不是嘴馋!”

    灶里的火焰升腾,照得一家人脸上红彤彤的。

    片刻后大姐垫着抹布,掀开了锅盖,刹那间狭小的柴草厨房里被一片白雾笼罩。

    “吃包子咯,纯肉丸的......”

    两个孩子一阵阵欢呼雀跃。

    上一世张震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唯独觉得重生后这一顿肉丸大包子好吃。

    只是因为,一家人再次团聚了,吃什么都香甜无比。

    张骊、张强吃的肚儿溜圆嘴角上流油,都快翻白眼了,还忍不住将肉馅往嘴里塞。

    他们太久没吃过肉了,更何况如此敞开地吃。

    张震怕他们吃坏肠胃,硬生生赶他们出去遛遛食,这才让两个馋嘴的小家伙停了筷子。

    大姐吃得相当斯文,只吃了两个,便停了下来,脸上还出了一层虚汗,说是要去屋里躺一会儿。

    张震知道,是她长期挨饿,肠胃不好,猛然吃多了,自然受不了。

    她这身体不能再拖了,弄到钱后必须先送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

    张震怕她憋住食,把收拾碗筷的事都扔给了她,让她活动一会儿再歇着。

    “小震,这会儿有空了么?”

    院子里传来三大爷的吼声。

    张震将最后一口包子吞下,走出房门。

    院子里竟然已经人满为患,而且还有人陆陆续续进院,估计全村人都来了。

    篱笆边上,石榴树下,碾盘上,井沿上坐的都是村里的乡亲。

    原本还想让大伙进屋呢,现在看来也只有站在院里了。

    三大爷哆哆嗦嗦的手里拎着一根地瓜秧,上面还挂着几个干干瘪瘪的地瓜。

    “小震啊,俺可不让你白干活,这地瓜你收下!”

    张震心里有数,这是三大爷变着花接济他们家呢。

    扫了一眼,不少乡亲手里都拎着点东西,有地瓜,也有玉米,还有人扛了半块南瓜。

    张震不由得有点心酸,这些乡亲也不富裕,还能在年根底下,拿出东西来接济自己,这份人情必须记下。

    虽说现在没有能力改变他们的命运,但至少也要让他们以后卖东西的时候不吃亏。

    办正事要紧,他也没再矫情,接过地瓜挂在窗沿下。

    “咳咳,既然大伙儿都来了,那今儿我就给大家看看,丑话说在前面哈,只是帮忙,要是看走了眼,大家千万别见怪!”

    众人乱纷纷道。

    “这叫什么话,你是状元郎,怎么能走眼!”

    “对啊,咱村里活着的,就属你考上了大学,大家伙都信你!”

    张震豪爽一笑,伸手拿过来三大爷手里的几枚银圆。

    三大爷神色紧张起来,“小震啊,好好给大爷看看,这些有什么名堂,能值多少钱?”

    这几枚银圆,多少都带了些绿锈,但难掩其本质的银白色,整体透着一股子深沉味道。

    张震先看了币面,后看字口和嘉禾,最后看了看边齿。

    “三大爷,您这些都是一眼开门的老货,这东西叫袁大头。”

    “冤大头?这名字太难听了!”

    “不是冤大头,袁世凯您知道不?”

    三大爷点头,“知道,谁不知道袁世凯啊,曹操的拜把子兄弟嘛!”

    张震差点把包子喷了,这话还真没法接。

    “今儿咱不说曹操,我说的这个袁世凯,是民国时期的大总统,他在民国三年开始,下令用他的头像作为币面图案制造银圆,分别有民国三年、八年、九年、十年,四个年份,您老这几块都是民国三年的,距今已经七十多年历史了!”

    张震话音刚落,篱笆院外传来一个声音。

    “大晌午头的,不在家歇着,都在这干嘛呢,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听到这声音,大多数乡亲立刻低下了头,有人还麻溜地钻进了厨房。

    院门口众人纷纷闪开,一个五十上下男子眼神不善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