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曾国藩画河圈围(2)

    圣旨迭至,曾国藩速邀李鸿章商议北上剿捻事宜。

    李鸿章道:两宫恩威并施,恩师骑虎难下矣!

    曾国藩道:少荃与兵事相始终,留湘淮勇以防剿南北,俟大局布稳,仍可远征他处,少荃之靖内寇御外侮之识量,吾不如也!

    李鸿章道:恩师登高望远,急流勇退,鸿章只顾蝇头小利,自愧不如也。

    曾国藩道:少荃客套,捻匪马队汹涌,惟一扼制良方,以静制动,可扼流寇;可于安徽临淮、河南周口、江苏徐州、山东济宁四镇,屯驻重兵;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一省告急,三省应援。

    李鸿章道:恩师言之有理。

    曾国藩道:重镇设防以外,马队追踪、清野查圩、坚壁清野。贼若窜奔,则北以黄河,南以淮河,西以沙河、贾鲁河,划河圈围,挖濠设防,扼其马队,寻机聚歼。

    李鸿章道:恩师之画河圈围,需兵甚众,鸿章麾下之勇,原本恩师赠予之军,恩师尽可随意调遣。

    曾国藩道:洪逆已灭,捻匪大势已去,此股马贼,可谓落日返照之余光,悠忽几闪,时至即熄,不必多虑。咸丰十年,安庆内军械所成立,仿造蒸机火轮、洋枪洋炮,三四年间,略有小成;去岁,已迁至金陵,本想大干一场,无奈圣意难违。少荃之江南机器制造局,可造炮乎?

    李鸿章道:启禀恩师,访有洋人出售铁厂,业已购得,现正试造铜制开花大炮。

    曾国藩道:洋人之船炮枪械,无一物不工致。必求自强之道,以学船炮为下手功夫。届时洋枪利炮在手,捻匪何愁不灭!刘铭传一军,战力如何?

    李鸿章道:启禀恩师,刘部奉旨助僧剿捻,吾饬其相机而动,现正休整待命;其部,拥兵万余,洋枪四千余,洋炮百余,辖左、中、右三军,每军六营,附加炮营及亲兵营,共二十营之多,剿贼经年,战力尚可。

    曾国藩道:铭军观望不前,免为他人作嫁衣裳;然僧王折戟曹州,省三亦被革职,此为吾等之过。捻匪马队猖獗,盛军、树军多为步队,铭军独木难支。郭松林南粤剿匪,不知何日凯旋?

    李鸿章道:郭子美之勇,不亚于程方忠,吾即咨语左恪靖,南粤战事若缓,速速敦促松字营返旆剿捻。

    曾国藩道:郭松林从军以来,战战当先,咸丰六年,沅甫之吉字营鏖战三曲滩,郭松林首陷阵,大败石达开逆匪万军;尔后入沪,与伪忠王李秀成大战三日,破贼众十万;再战常熟,大破三河口贼营,贼争道,六浮桥尽断,尸塞河,水为不流;郭松林之勇,万夫难当。

    李鸿章道:郭、程二军,皆乃恩师华衮之赠,鸿章初至上海,全赖二军竭力撑持;涌泉之恩,滴水难报,鸿章惟有殚精竭虑,襄助恩师剿洗残捻。

    是夜,曾国藩致书曾国荃:沅弟如唔,初三日收到率师北上山东剿捻之圣旨,踟蹰之间,两宫寄谕屡催。

    金陵十六营勇丁人人厌战,直至初八日方才议定,由仁字营、峻字营、晋字营、豫字营、星字营三千余人,随吾北征。

    吾思忖再三,飞檄刘松山一军随征;另,总兵易开俊自告奋勇,恳求参战,吾亦允准。

    通共算来,吾率湘勇九千人、淮勇二万二千人,除张树声、刘铭传、周盛波外,又添派潘鼎新五千人,乘轮船奔赴天津。

    步兵已厚,只须添练马队。若贼不渡黄河,剿办尚不甚难,一渡则手忙脚乱,万目悬望,万口讥议,那时吾自应接不暇,忙中出乱,极易犯错。

    寄谕中两次催促沅弟出山任事,昨日亦又收旨,复催弟进京。

    沅弟曾为封疆大吏,又系立功受爵之臣,礼数稍优,自不必轻于一出,况病势尚重,万难遽膺艰巨。

    吾与李少荃交接完毕,定于二十五日起程北顾。此后相去愈远,不能再用专差送信,但每月三次家书,定由驿处转交。

    1865年7月12日,曾国藩兵出金陵,北上剿捻,即渡长江,众湘将不习北方水土,皆不愿从;肃州镇总兵刘松山投袂而起,立率所部渡江;大军进至临淮,复有三营湘勇因缺饷少资,踯躅不前;刘松山立诛数人,军心方定。

    曾国藩嗟叹:刘松山屡挽狂澜于既倒,真国士也。然湘勇背井离乡,久役思归,如不切实安抚,此闹饷寻衅事情,绝无了期。沅甫屡念金陵各军悉宜早撤,良有卓见。

    彭玉麟道:启禀涤帅,湘军倘若全裁,以何御贼?洪逆已灭,区区残捻,不成气候。当今之势,可谓蒸蒸而日上,涤帅切勿妄自菲薄。

    曾国藩笑曰:吾身子骨虽硬,惟不能耐劳苦;多年以来,吾部习于结硬寨打呆仗耳。捻贼已成流寇,断难收拾,吾亦做一日算一日而已。此仅与雪琴仁弟讲,切勿外言。

    彭玉麟道:涤帅深忌功高震主,所以激流而勇退。

    曾国藩道:非止于此!吾军欠饷六七个月,又值米价昂贵,营中多有食粥度日者;时时以乏食为虞,以哗溃为虑,深惧不能竟此一篑之功。雪琴仁弟一不就皖抚,二请辞漕督;仁弟淡于荣利,吾不及也。

    彭玉麟道;启禀涤帅,卑职寄身水师,终年风涛矢石之中,虽甚病未尝一日移居岸上;且不谙漕政,迂腐性急,必不能周旋于诸人;二辞督抚,实无能为之。涤帅北上剿捻,势必事无巨细、日理万机;然玉麟以为,涤帅不必事必躬亲、面面俱到,银乏饷缺,日久生变,此乃常理;涤帅务必速速上奏朝廷,以防不虞。

    曾国藩道:朝廷焉有闲情理此屑小之事!自三月至今,所接寄谕,首席军机大臣之上少议政王三字,殊堪大诧;以前无不有此三字者,虽恭亲王病假之时,亦尚有之,若非生死大变,则必斥逐,不与闻枢密大政矣!此事关系绝大,不胜悚惧。

    彭玉麟道:女人当家房倒屋塌,辛酋年时,若无恭亲王鼎力撑持,鹿死谁手,亦尚未知。

    曾国藩道:肃六之权柄,雷霆之万钧;然天意于两宫,孰能奈何?吾若奕六,亦助两宫。粤逆戡定,两宫小试牛刀,亦属常情。雪琴仁弟督率水师,坚扼长江,吾即传令,肃州镇总兵刘松山暂统湘勇各营,偕张树声、刘铭传、周盛波各路淮勇,并力北进,围歼捻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