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着朱棣的信,苏谨的表情带着丝丝嘲色:“这是还不死心啊...”

    马三一愣:“老爷,咋了?”

    “没什么”,苏谨摇摇头:“他以为把我的学生弄到朝堂,就能留下我?

    呵呵,这些学生最终的选择是什么,难道我又会干涉了?”

    “去吧,把他们都喊过来。”

    没过多久,陈显带着学生们站在了苏谨的身前:“先生,您喊我们?”

    苏谨坐在石桌边闭着眼,手指似有似无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后才睁开眼:“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咱们都得动一动了。”

    陈显明显有些不高兴:“先生,咱们都不想做官,您看能不能...”

    苏谨苦笑摇头:“这次还真不好拒,恐怕就连为师,都得出去给他打工去。”

    “先生也去?那学生没什么好说的了。”

    “嗯。”

    苏谨点点头,拿起摊在一边的信:

    “童福山。”

    童福山一愣,上前一步:“学生在。”

    “陛下任命你为扬州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兼任两淮巡盐御史,克日上任。”

    “我?”

    童福山有些纳闷的指着自己:“为什么是我?”

    “哪那么多为什么?”

    苏谨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你做事还算机灵,记住,这次去扬州,切忌张扬。”

    “是,学生遵命。”

    “许圭。”

    “学生在。”

    “你的任务最重,陛下任命你此去杭州为巡田御史,专职清丈土地,为新政做准备。”

    许圭太清楚这摊丁入亩是怎么回事了,更知道其中的难度。

    当即,就有些为难:“先生有命,学生本不该推脱,但这事学生只怕能力有限,办事不力,误了您...”

    苏谨摆手笑笑:“尽力则好。”

    对于如何去办,苏谨也没有明确的指示。

    有些事情他没说。

    清账土地不过是障眼法,所谓的摊丁入亩虽然要办,但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这一点,他和朱棣都清楚。

    这次不过是借着摊丁入亩和清账土地的借口,将钉子插进江南,去查清那笔贪墨银的去向。

    而许圭的任务,就是去将水搅浑,他才有机会从中下手,浑水摸鱼。

    “这...是。”

    “陈显,去国子监报到,准备开新科。”

    “顾恒,广州市舶司。”

    “周祖政,广西玉林所。”

    “文道光,礼部鸿胪寺。”

    “周博康,工部匠作监。”

    “匡显,吏部医阁报到。”

    “路确、梁熙、武信,礼部学阁,准备蒙学建学的事。”

    “喻良,去兵部找姚广孝。”

    “许遇生......”

    苏谨的这几个学生,一个个都被朱棣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些学生虽然没一个身处高位,却个个身负要职。

    只要不出什么差错,未来十年,这些人将一个个跻身大明的要害部门,手掌实权。

    朱棣此举,一来确实非常需要这些有能力、有学识的学生助力,

    但同时也是在给苏谨释放一个信号——

    我绝不会猜忌你,你看你的这些学生我都给了实权,你是不是应该留下来?

    哪怕多留几年帮帮哥哥也好啊。

    对于这些,苏谨唯有装作看不到。

    不管朱棣现在待他有多好,有一点他是始终坚信的。

    那就是——人,是会变的。

    安顿完这些学生,苏谨将苏根生喊来。

    “亲亲宝贝乖侄子啊,你这次得陪叔叔我再出趟远门了。”

    苏根生苦着脸:“陪叔叔办事是应当的,但您能不能别再喊我亲亲宝贝了...”

    “好的,亲亲宝贝乖侄子。”

    苏根生:“行吧,你开心就好。”

    “老爷,车马都备齐了。”

    苏谨的脸色陡然沉下,收起嬉笑:“点齐兵马,出发!”

    。。。

    朱棣的科举改制和摊丁入亩两大棒子挥下来,朝中百官的确有点懵。

    但懵完之后,立即开始奋起反抗。

    他们怕死。

    但他们更怕的是,家族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登基大烧几把火本无可厚非,他们也理解。

    但你不能一上来,就对着咱们的根基开始烧啊。

    您这两把火放的倒是过了瘾,但咱们耕读世家的传承,可就要被您烧没了啊。

    左手烧教育,右手烧祖田,您想的倒是挺美啊。

    成,您要烧是吧?

    那咱们就给你泼泼凉水。

    正所谓上传下效,没人给你干活,我看你这两把火怎么烧!

    虽然上面的天官都被换了一茬,但下面具体办差的中低层官员,可都是他们的人!

    于是,仅仅半个月,各地大量出现民怨。

    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出现百姓冲击县衙,镇江甚至出现官员伤亡。

    这些案子如流水般摞在了朱棣的案前,让他震怒不已。

    “这是想造反吗!”

    朱棣对着姚广孝怒吼:“他们这点心思还想瞒得过朕?他们就不怕朕发兵去平了这些地方?”

    看到父亲震怒,朱高炽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

    “父皇,您初登大宝,对地方不宜妄动刀兵,还是以安抚为要,

    这些百姓都是被蛊惑的,一旦动兵激起民怨,后果不堪设想...”

    “懦弱!愚蠢!”

    朱棣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非常时期,当用非常办法!”

    “朕这件事做不成,以后朕这皇帝的命令,就是个笑话,还有谁会听!”

    “可是父皇...”

    朱高炽还要再劝,被姚广孝笑着打断:

    “陛下,太子之言也有道理,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妄动,否则落人口实,只会更加难堪。”

    朱棣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他现在十分愤怒,需要一个发泄口罢了。

    “对了,谨弟呢?朕都写了多少封信了,怎么还没他的消息?”

    从登基开始,朱棣几乎以一天一封信的频率,催着苏谨赶紧上班。

    然而别说苏谨的影子,二月都快见底了,连回信都没一封。

    “这小子,难不成还要等给娃娃过了百天,才舍得出门不成?”

    姚广孝苦笑。

    对于苏谨这个人,他接触的越多,就越看不透他。

    他自认为已经算是淡泊名利之人,但苏谨之淡泊,似乎真的无欲无求一般。

    就连陛下登基大典,他都能借口给媳妇坐月子不来,也真是奇葩。

    换作二一个试试?

    这么喜欢坐月子,朱棣不介意送他全家一起下去坐月子去。

    但唯独对这个谨弟,真的是...

    这时,司礼监太监黄俨站在门口,低头垂眸:“陛下,百官都到齐了,已经等候多时。”

    朱棣眼神冰冷:“呵,这群王八蛋,又来找朕的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