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衙。

    王丘小心的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坐在首位的锦袍男子。

    锦袍男子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茶碗,眼神微微阖着,闭目沉思,似在盘算着什么。

    手指不经意在桌上轻轻敲击,声音虽小,但落在王丘的耳朵里,却如洪钟大吕一般。

    良久,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这么说来,那王督监确实死了?”

    王丘讪笑着:“据陈栩所言,确有九分可信,但下官也不能十分肯定。”

    “你们这事办的啊,不稳当。”

    “是,是下官失职。”

    王丘的冷汗都下来了:“下官这就去继续查,决不会再出差错。”

    “不必了。”

    锦袍男子嘴唇轻蔑的上扬:“那许圭,不过是陛下和苏谨派来,办那摊丁入亩差事的一条猎犬而已,

    尔等若是太过在意,倒会弄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引起猎犬的警觉,反而不美。”

    王丘躬身:“大人说的是,那王督监...”

    “那尸首是王月的也好,不是王月的也罢,有那么重要吗?”

    锦袍男子弹弹衣襟站起身,冷眼扫向王丘:“重要的是,王月确实死在与许圭会面之时,对么?”

    王丘眼神一凛:“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

    锦袍男子起身往外走:“这杭州衙门,本官也不好多待。”

    边往外走边说道:“等你们严大人回来告诉他,让他尽快把奏疏递到本官这里来。”

    “还有,你的奏疏也要仔细斟酌。”

    王丘躬身:“下官明白,恭送大人。”

    锦袍男子刚走不久,府衙的吏员走了进来。

    “王大人,你可见到同知大人?”

    “怎么了?”

    “那个,有个年轻人来了府衙,说是新来的巡田御史,要来拜见知府和同知大人。”

    王丘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如实告诉他,知府大人下乡清丈土地去了,同知大人也不在府。”

    “说了,那人问我大人去了哪个乡,他也要去。”

    王丘眯着眼想了想:“嗯...如实告诉他即可。”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

    王丘的脸都快笑开花了:“府台大人缘何下乡,难道你还看不明白?”

    “是,是,是属下愚钝。”

    “去吧。”

    “您不去吗?”

    “我一小小钱塘县令,合适在府衙接见上差吗?”

    王丘哈哈大笑:“我还要赶回钱塘,向咱们这位陛下,好好‘夸赞’一下这位御史大人的‘丰功伟绩’呢!”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童福山没去过黄鹤楼,于这烟花三月北上了扬州。

    如果说杭州,是浙江的出海口,是最大的通衢之所,那扬州,就是贯穿南北的河运要道。

    邗沟是世界上最早的运河,扬州则是世界上最早的,也是中国唯一的与古运河同龄的"运河城"。

    在唐代的时候,南北大运河的航运早已开始兴盛,扬州更是四方商贾云集的宝地。

    广陵为歌钟之地,富商大贾,动愈数百。

    鉴真东渡日本,就是从扬州出发。

    相较于许圭出发时的低调隐蔽,童福山就显得张扬了许多。

    他这个‘扬州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兼任两淮巡盐御史’,几乎是打着旗号,一路大张旗鼓的直奔扬州而来。

    对于许圭的‘微服私访’,童福山表示嗤之以鼻。

    这些官员久浸官场,一个个粘上毛比狐狸都精,你这点招数在人家眼里,和小孩子过家家有啥区别?

    你以为偷着去,就能让这些人放松警惕了?

    他们在地方经营多少年,早已手眼通天。

    别说轻松就能找到你的踪迹,就算找不到,这些人也只会更加谨慎。

    “这傻子。”

    童福山摇摇头。

    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先生曾说过的,和他们‘打成一片’吗?

    童福山果断选择大摇大摆的直奔扬州,果然才刚到江都县,就被盐商们拦下了。

    “公子。”

    同样,童福山身边也有保护他的苏谨亲卫。

    张林轻轻掀开轿帘:

    “城门口的盐商想要见您,要我去打发了他们吗?”

    “为什么要打发?”

    童福山嘿嘿一笑:“正好这几日吃的有些淡,咱们吃大户去。”

    另一个护卫李庸,睨了一眼童福山那硕大的肚子,暗自摇头。

    老爷这么多学生,一个个都是身材欣长,如翩翩佳公子,唯独这个童福山,肥的快成猪一样。

    每次喊他一句公子,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

    “草民拜见上差,得闻上差来此,斗胆办了一桌家宴,请上差赴宴。”

    一个眼神透着精明的肥胖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站在童福山的轿子旁。

    等童福山下轿的瞬间,顿觉一阵惊艳!

    这上差体型如此...丰硕,一看就是同道中人啊,好一身官气!

    “哈哈哈,本官这次低调出行,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得了消息,你们消息可够灵通的啊。”

    童福山笑呵呵的下了轿,拍了拍来人的肩膀:“你是何人啊?”

    “大人,草民何尚君,忝任这一任的扬州商会会长。”

    “哦,原来是何会长啊,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草民不过一民间小小商贾,哪敢在上差面前造次。”

    “可是...”

    童福山装作为难的样子:“何会长,你也知道本官这次是为何而来,

    本官是来查盐税的,却吃你们的请,这...不大合适吧?”

    何尚君闻言,立即哈哈大笑:“大人,不过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又有何不妥?”

    “更何况,咱们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大人好好诉一诉苦,让您了解一下,咱们这些人有多不容易啊。”

    “哦?”

    童福山装作犹豫半晌,最后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本官收缴这盐税,还要倚仗各位东家,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尚君喜道:“谢大人赏脸,大人,请!”

    “何会长请。”

    浩浩荡荡的一群盐商,将童福山拥在当中,热情的聊着天,气氛十分之融洽。

    不多时,就到了江都最大的酒楼——桃花源。

    童福山仰头看着高大的酒楼,雕梁画栋,忍不住诗兴大发:

    “啊————桃花源啊,花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