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具少女的尸首,就这么赤身躺在冰冷的乱葬岗上。

    看年纪,小的十二三,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少女尸首身上处处都是伤痕。

    鞭伤、烧伤、抓伤、刺伤,不一而足。

    可见,在她们死前,到底经历了如何非人的虐待。

    整个乱葬岗哭声震天。

    有人忙着安慰那些哀哭的女人,也有人拿来准备好的衣裳,将尸首赶紧盖住。

    没有衣裳的,也拿着麻布等物,为这些可怜的女孩遮一遮,留住她们最后的尊严。

    现场还有几具尸首无人认领。

    不知道是家属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是压根就无人知晓她们已死。

    童福山心下不忍,轻轻退去外衫,将其中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首轻轻遮上。

    李庸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外衫脱了,把另外的一具尸首也盖住。

    一人狐疑的看着他:“你是谁?谁家的?”

    童福山坐在地上,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只是摇了摇头:“路过的路人。”

    那人一怔,旋即点点头:“多谢。”

    李庸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又是一怔,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不愿多说:

    “你们既然是路过的,就别掺和这些事了,这事也不是你们能管的。”

    “让让,让让!”

    一群捕快推开人群,为首的赫然是刚刚带走秦氏的那个捕头。

    捕头走到尸首旁边,脸色阴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官爷——!您要给咱们作主啊!”

    哀哭的女人抱着女儿尸首,跪倒在捕头面前:“我家燕儿才十四,才十四啊,就这么没了!”

    捕头还没说话,一个捕快走到他耳边低语:“头儿,一共八具尸体,是这个月第二起了。”

    捕头不吭声。

    他看着眼前哭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人,先将尸首收到义庄,等仵作验明死因,再...再...”

    说到这里,捕头眼眶已经红了,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人,你要给咱们做主啊!”

    这时,其他少女的家眷也纷纷扑倒在捕头脚边,连连磕头。

    但人群中忽然有一道冷笑传来:“他也不过是何家养的一条狗,怎么可能帮咱们咬他的主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一个捕快当即就不干了,举起锁链就要向声音传出的地方冲去。

    “王元!”

    捕头厉声喝道:“回来!”

    “头儿,他们那么骂你,你...”

    “用得着你替我说?”

    转头看向其他人,捕头强行忍住眼泪。

    他的心情,又能比这些百姓好多少?

    “乡亲们,你们放心,我有生之年...有生之年...”

    剩下的话说不出来,捕头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收敛好尸首。”

    “等等!”

    童福山忽然窜了出来:“这位差爷,敢问你是哪个衙门的?”

    捕头一愣:“高邮县,怎么了?”

    “那秦氏呢,是否如她们一般?”

    童福山黑着脸指着乱葬岗上的尸首,眼神冰冷。

    倘若秦氏真如这些少女一般,那他不介意让这些人知道知道,什么叫‘苏谨的门徒’。

    捕头愕然,旋即横了他一眼:“你是外地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不说口音”,捕头冷笑:“秦氏的情况和这些女子不能一概而论,本地百姓都知道。”

    童福山愕然。

    “既是外地路过的旅人,切莫胡乱生事,办完了事早些离去吧。”

    捕头轻轻拍拍童福山的肩膀,瞅了瞅他不着外衫的样子,再瞅瞅地上被男子衣裳遮住的尸首,叹了口气:

    “多谢,但这扬州的事,不是你一个外地旅人能管的,听我的劝,没什么事早点走吧。”

    童福山闻言,重新坐回地上,一言不发。

    捕头也没有多事,等尸首都被收敛好了,默默带着人离开。

    童福山心事重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乱葬岗。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早被李庸带着来了一处客栈。

    “张林留下的记号,让咱们在这里等他。”

    “好。”

    童福山点点头,办好入住的手续后,独自一人回了房,将屋门紧闭。

    直到夜深,张林才从灯火通明的街道出现,脸色古怪的进了童福山的房间。

    “查的怎么样?”

    张林轻轻吁了口气:“这秦家的事,倒还真的好打听,扬州本地人几乎无人不知...”

    秦风,其父秦震,乃是原扬州商会会长。

    而秦家在扬州本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贾,门风甚正。

    灾年接济百姓,平日架桥修路,在扬州的名声一向很好。

    但秦震唯有一点,子嗣单薄,只有秦风一个儿子,连女儿都没有。

    建文二年年底,年方四十的秦震不知怎的,忽然染上一场恶疾。

    这恶疾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只知道哪怕用参汤吊命,秦震不出几日就去了。

    秦震死后,秦风自然接管了秦家。

    当时还是商会副会长的何尚君,和秦家一向交好。

    在众人力挺他任会长的时候,他却力挺秦风接任会长一职。

    盐商倒也理解,毕竟秦震当年救过何尚君的命,就他这身家,都是秦震带着一点点攒起来的。

    秦、何两家是世交,何尚君帮着秦震遗子也没人好说什么。

    秦风接任会长之后,也是意气风发,誓要带着扬州盐商,做出个样子来。

    可惜,好景不长。

    不知怎的,秦风一夜之间似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止人忽然变得憔悴无比,还暴躁易怒。

    别说商会,他就连自己家的生意都懒得管,成日里不是青楼勾栏,就是留恋赌坊。

    这样下去怎么有个好?

    不到一年,秦家的家业,就被秦风败了个干干净。

    原本门庭偌大的秦家,一夜之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连他的原配夫人,都连夜逃回了娘家,没几日就寄来放妻书,让他和离。

    最后,整个秦家守在秦风身边不离不弃的,只有妾室秦氏。

    童福山闻言,顿时觉得这事怎么透着这么蹊跷?

    一夜之间憔悴无比?

    暴躁易怒?

    这事怎么听着,和先生讲过的那事那么像?

    他点点头:“那秦氏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