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颤越来越严重,许圭身边的墙面在迅速龟裂,远远超过他攀爬的速度。

    但他依旧不死心,咬紧牙关往上冲。

    可还没等他到达三楼,龟裂的墙面已将眼前的大门摧毁。

    大门不甘带着嘶鸣倒下,屋内早已是残垣断瓦,一个硕大的大洞暴露在许圭眼前。

    通过大洞,甚至能直接看到二楼的房间,以及那正在疯狂扒着砖石,哀嚎着寻找自己男人的女人。

    但她只能在残破的砖石下,绝望的看到一条毫无生机的胳膊。

    喀啦!

    轰!

    许圭惊觉向后退了一步,自己刚刚站着的楼梯骤然断裂,从原地消失。

    “公子,不能再往上了!”

    “楼马上就要倒了,咱们赶紧走!”

    葛天从背后将许圭死死拽住,拖着他向楼下走。

    早被方才一幕惊呆的许圭,任由葛天拖着他往后退。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楼梯也轰然倒塌!

    葛天抱起许圭侧身一跳,才勉强在楼梯残留的石渣上落脚。

    他们的脚下,是稀稀落落跌落的水泥粉,以及断裂的稻草。

    许圭目眦欲裂:“你瞧瞧!你们瞧瞧!他们居然敢用这些东西盖房!”

    “他们这是在谋财害命!”

    “他们这是在杀人!”

    许圭的手被气的发抖,浑身战栗。

    “公子”,葛天苦笑:“咱们现在该想想怎么逃出去才是。”

    三楼不过数丈高,放在平日葛天一个纵身直接跳下去都无所谓。

    但现在脚下处处是掉落的砖石,他很难借力,不敢带着许圭冒险。

    可是留在这里,又能坚持多久?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许圭再去提醒什么,住在楼内的百姓早被惊醒。

    但除了哭爹喊娘外,他们又如何逃离这修罗场?

    “公子,老葛,这里!”

    嘭!

    随着一声轻响,三楼楼梯口的窗棂忽然被人一脚踹断,露出尚本叔的脸来。

    原来刚刚葛天追着许圭上楼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没有跟着往上冲,而是跑到了楼外攀上三楼。

    果然,在这个时候打开一条通道,救了二人一命。

    葛天二话不说,将许圭丢过去。

    等尚本叔稳稳接住他后,再用力一蹬,如鹰般扑向窗棂。

    刚刚扒稳,他方才落脚的那处石渣,立即化为碎石,向楼下坠去。

    两人不敢停留,葛天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等他站稳,尚本叔才将许圭丢下,然后自己跟着跳落。

    落地之时,整个大楼处处都在嘶鸣,如一条黑龙临死前的哀吟。

    “快跑!”

    两人拖着许圭,连滚带爬的向外面跑去。

    刚刚回到钱塘别苑那处牌子前,身后的大楼就开始一座接一座的轰然倒塌!

    劫后余生,葛天松了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直呼好险。

    许圭却无心庆幸,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如末日般的场景,嘴唇嗫动:“这是谋杀,是谋杀...”

    地龙翻身,就是地震。

    今晚的震级其实并不算高。

    住在钱塘的百姓,很多都感到了地震。

    感觉到地震后,他们拖家带口迅速跑出了家门。

    可还没过多久,就发现这地龙翻身不过如此。

    家里除了锅碗瓢盆啥的摔坏了以外,啥事没有,就连家具都没啥事。

    但唯独没想到,不过一场小小的,最多只能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趣谈的地震,却出了这么大的事!

    王丘闻听钱塘别苑房倒屋塌,百姓死伤无数后,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明明自己的宅子一点事都没有,咋钱塘别苑说塌就塌了?

    推开身边的小妾,将外衫一披,来不及整衣就匆匆往外奔去。

    小妾不依不饶的拉着他的袖子:“老爷,说好了今夜陪妾身的。”

    “滚!”

    王丘哪有心思和她废话,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等他赶到钱塘别苑的时候,同样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昨天还一片繁华的大楼,怎么一夜之间就房倒屋塌?

    还没等他说话,忽然脸上重重挨了一拳,顿觉眼前金星乱冒!

    “你这混账杀人犯!我宰了你!”

    若不是葛天死死拉着许圭,只怕王丘今夜就得死在他的铁拳之下。

    “公子冷静!”

    “王丘所犯之罪,自然有律法审判,你要是杀了他,可就死无对证了!”

    许圭虽知葛天所言属实,但仍目眦欲裂瞪着王丘,似欲将其生吞活剥一般。

    王丘无缘无故挨了一拳,正欲发火。

    但看到足够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顿时吓得不敢作声,生怕再激怒了他。

    “公子,当务之急是调兵来救人啊!”

    许圭这才回过神,对着尚本叔说道:“取我手令去就近卫所调兵!”

    “还有通知严知府,让他立即赶来钱塘!”

    安排完这些,许圭掉头就想再冲回去救人,却被葛天死死拦住。

    “公子,现在楼还在塌,你不能进去!”

    “就算你冲进去也于事无补,再耐心等等,再等等!”

    许圭眼中一行清泪滑落,良久颓然哀叹一声,锤着自己脑袋,懊恼的蹲在地上,不停地埋怨自己:

    “早一步,我若是早一步发现就好了,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葛天蹲下身宽慰着他:“公子,这不怪你,要怪就怪这些不是人揍的玩意!”

    “公子你放心,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许圭横眼瞪着王丘,暗暗发誓:“若不将你送上刑场,我许圭就跟你的姓!”

    钱塘的衙役最快得到消息,赶赴现场。

    他们看着眼前一幕,顿觉手足无措。

    这种事情他们也是第一次遇上,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至于许圭要他们进去救人,对他们来说更是无稽之谈。

    他们才挣几个钱,犯的着去玩命吗?

    没过多久,钱塘卫、北新关卫所也闻讯赶到。

    只不过此时的他们,一改往日的亲近,离王丘要多远有多远。

    再傻的人也清楚,出了这么大的事,王丘就是罪魁祸首。

    这个时候不躲的他远远的,难不成还往上凑不成?

    许圭哪管他们那些小心思,立即上前要求孙豹带着卫所兵跟他进去救人。

    孙豹吓了一跳,然后严词拒绝。

    “开什么玩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将的职责是带兵镇守现场,决不能让宵小趁机作恶!”

    “既然您许大人爱民如子,觉悟这么高,那您自己去救人吧,本将恕难从命!”

    “你!”

    许圭被气了个够呛,但却无能为力。

    他只是巡田御史,职责在清丈土地,自然没有权力调动本地官兵。

    他深深看了孙豹一眼:“好,既然孙千户见死不救,那本官自然会如实上奏!”

    说完,许圭头也不回的朝着楼塌的地方走去。

    葛天叹口气,紧紧跟在许圭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