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爻闻言一愕,顺手接过手谕。

    只见手谕上居然签着‘着原金华仵作徐世凡,协办钱塘塌房一案’。

    上面有朱棣的印章。

    赵爻傻眼了。

    他得知这个老仵作徐世凡其人,也不过在片刻之前,怎么陛下的手谕就到了?

    他后背的冷汗忍不住涔涔而下。

    远在京城的陛下,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这位大人,不知老朽可能参与此案?”

    “能,能...”

    赵爻不敢再说,立即退开一步,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严世奋还想再说什么,立即被赵爻拦住,并将手谕递给他。

    看到手谕上的内容,严世奋吓得腿都软了。

    相较于赵爻只是出了些冷汗,他的胆都快吓破了。

    既然陛下能远远的知道徐世凡这个人,那他昨夜派人烧义庄的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徐世凡就开始下逐客令:“诸位大人,一会的场面有些难看,你们确定要在这观望?”

    赵爻二话不说往外就走,严世奋想了想,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唯独许圭站在原地,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徐世凡好像也不意外,随手向卫二要了工具,就开始着手恢复尸体面貌。

    许圭好奇的站在一边打量,对眼前腐化的尸首一点惧意都没有。

    这倒是让徐世凡另眼相看。

    “这位大人,你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许圭笑笑。

    虽然他不是学医的,但在黄崖洞的时候,那群‘医疯子’解剖尸体的时候,他因为好奇可没少参观过。

    不过自己的本事也仅限于瞧瞧尸体罢了。

    那群‘医疯子’居然能端着饭碗,一边瞧同窗解剖尸体,还能嚼着饭菜在一边出主意,那才是真...本事。

    徐世凡笑笑不再多说,全新开始投入重新建模的工作中。

    “黄泥。”

    深埋的尸体,已经是一堆腐化的骨骼。

    但对于徐世凡这种老仵作来说,如何辨别死者是男是女,身高特征,却并不难。

    肌肉、经络和骨头的相接、走势、脉络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只要有了骨骼,再按照肌理走向还原,便能重塑死者模样。

    虽然头颅的肌肉复杂,但依照骨骼还原,没有什么大问题。

    “黄泥还不够硬,换。”

    沉浸在工作中的徐世凡,面对的仿佛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件艺术品。

    趁着卫二重新换黄泥的功夫,他拿起手边的笔,在纸上开始作画。

    许圭好奇的上前观看,却发现徐世凡在纸上重新梳理尸体的脉络。

    “师父,好了,您瞧瞧得用不得用?”

    “还行,算趁手。”

    随意颠了颠,徐世凡开始用黄泥还原尸体特征。

    较硬的黄泥,一点点按照纸上的点线图,迅速捏出头颅的一根根骨骼。

    徐世凡满意的点点头,又剪了几根细铁丝接好。

    “换软泥。”

    卫二立即取出较软的黄泥,徐世凡接过后又揉又捏。

    很快,一条条、一片片,蒙覆在里面的黄泥骨骼上。

    徐世凡笑着瞅了许圭一眼:“别急,等泥干。”

    许圭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神奇的方法。

    此时,尸体头颅的面目,已经有了一点点模样。

    没多久,等泥土稍干,徐世凡又取出几张白色薄纱。

    “取鱼胶来。”

    将薄纱剪好蒙在最外面,用鱼胶沿着纸上的脉络仔细妥帖糊好,死者头部还原模型,就这么做好了。

    徐世凡毕竟年纪大了,做完这些身子都有些站不稳:“呼~~终于弄完了。”

    他笑着瞧向许圭:“这位大人,可以找人来辨尸了。”

    “哦,哦哦!”

    虽然尸体的样貌被恢复了不到七成,但已经能瞧出死者生前的模样。

    对于一些较为亲近的人,足够辨认出来。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啊!”

    许圭忍不住连连赞叹,可旋即又有些疑惑。

    这卫二不是说他师父脾气古怪吗?

    可为什么不仅主动前来帮忙验尸,一言一行间,分明是一个脾气极好的长者,哪里古怪了?

    “老先生,恕晚辈冒昧,您为何...”

    话还没说完,徐世凡就笑呵呵的接话:“你是想问老朽不是个怪脾气吗?为何愿意出手?”

    许圭点头。

    别说是许圭了,就连身为徒弟的卫二都觉得奇怪。

    “都是为了徒弟啊,呵呵...”

    徐世凡丢下一句古里古怪的话,站起身颤颤巍巍往外走去。

    “老朽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给许大人你了。”

    “是,晚辈恭送长者。”

    “小卫子,送我出去。”

    “诶,师傅我来了~~!”

    两人刚出门,赵爻和严世奋就迫不及待的走进来。

    赵爻瞧着被恢复面貌的尸首,忍不住蹙眉:“能认出此人是不是张介吗?”

    许圭冲着严世奋挑挑眉:“这你得问严大人了。”

    “本官差点忘了”,赵爻失笑:“严大人曾经和张介打过交道,对吧?”

    “是,是。”

    “那张大人不妨上前辨认一二,瞧瞧死者是不是张介本人。”

    严世奋强忍着恶心上前,仔细端详被恢复的面貌。

    仅仅第一眼,他就知道此人必是张介!

    有心不想认,但他心里清楚,这杭城认识张介的人虽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许圭只要不信,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来认!

    他自问可没这个本事,当着赵爻和许圭的面,把那些人统统灭了口。

    “怎么样,是,还是不是?”

    今天发生的事,让赵爻心中多几丝烦躁,言语中多是不耐。

    “这...依稀看来,倒有几分相像,本官也不敢确认。”

    许圭嗤笑:“这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去杭城,去找和张介打过交道的人来认人便是。”

    赵爻有些不耐烦:“严大人,你说是还是不是,若不清楚,本官自然会找人来认。”

    “是,应该是了。”

    严世奋苦笑解释:“本官与张介仅数面之缘,多年未见,一时间也无法确认。”

    “嗯。”

    似乎是接受了严世奋的解释,赵爻点头:“既然死者确为张介,那立即去查和张介有关系的人。”

    “好,我现在就去办。”

    “等等!”

    许圭忽然插话:“严大人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何必让严大人跑腿?交给我去办就好。”

    “许大人这是什么话?”

    严世奋不满:“本案发生在杭府治下,那自然由本官去办,许大人这是要越俎代庖?”

    眼见两人又要开吵,赵爻摆摆手:“都不用说了,分开去查就是,谁有了线索回来一并问之。”

    严、许两人这才没有异议。

    “好。”

    从义庄出来,许圭忍不住有些头痛。

    时隔多年,与张介有关系的那些人,应该从哪里查起?

    这些人去了哪里,银子,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