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子宁,江西临江府三洲人。

    洪武十八年榜眼,初授翰林编修,后任工部侍郎,建文初年任吏部侍郎。

    原本练子宁应死在建文四年,也就是朱棣靖难攻破京城之时。

    当时朱棣命人将其绑缚上朝,练子宁痛斥燕王谋朝篡位,并高喊:

    “我欲效周公辅成王!”

    朱棣大怒,命人将其舌头割下。

    然而,练子宁用手蘸着舌血,在殿砖上写下‘成王安在’数个字,招致朱棣大怒。

    最后,朱棣命对其施‘磔刑’,并诛杀练氏族人151人,流放边疆371人。

    练家家乡四百八十余户几乎无一幸免,仅幼孙练珍被侍婢救出,匿于民间,才免被杀绝。

    练子宁在建文朝时,并无大恶,也从不朋党。

    他与方孝儒是好友,但对其很多的方策也颇有微词。

    他一直秉承自己的原则,为朝廷聚贤纳才,秉公课选。

    甚至有时候,方孝儒提上来的人选,只要他觉得不合适,都会毫不客气的驳斥回去。

    方孝儒对他也没办法,最终渐渐疏远。

    而当时的吏部尚书翟善,见机想要拉拢练子宁。

    只可惜对翟善抛出的‘媚眼’视而不见,依旧我行我素。

    这也导致他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再无可升之机。

    练子宁最有名的事,就是看出李景隆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尤其是在其第一次兵败之后,就果断上书弹劾,指出李景隆就是个二五仔,请朱允炆诛杀此寮。

    只可惜,朱允炆一来无将可用,二来十分信任李景隆,对此没作任何回应。

    练子宁被气的直言,若陛下不信任他,不愿处置李景隆,那就请陛下处斩他。

    当时朱允炆被他气的够呛,但念其忠义,只能宣布退朝,对此事再不提及。

    直到朱棣攻破京城之时。

    本应被全家杀绝的练子宁,却因为苏谨的一句话,暂时逃过一劫。

    苏谨知道这家伙的为人。

    念在其并无大恶,为人忠义的份上,刚刚进城就派人将其迁至郊外。

    并在朱棣要抓他的时候,劝其暂时放过练子宁一马。

    这才算保下了他的性命。

    本想着等他‘缓缓’,再行任用,只可惜练子宁并不领他的情。

    练子宁始终认为,苏谨和朱棣是祸国殃民的‘叛国之徒’,是逆贼。

    尤其是苏谨,其恶犹甚燕王。

    虽保下了一条命,练子宁每日足不出户,但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国’的念头。

    朱允炆‘失踪’之日,练子宁直接为其披麻戴孝,哀嚎三日不绝。

    他自知复国无望,又将念头转向‘锄奸’。

    只要能弄死苏谨,他就算立即闭眼也瞑目了。

    就是不知远在辽东的苏谨,得知练子宁的想法,会不会后悔当日的手下留情?

    自朱棣登基,‘苏党’手握六部大权,朝中这些官员就失了主心骨。

    现在就连方孝儒都被下了诏狱,他们能商议的人,如今只剩下练子宁。

    这日退朝之后,这些‘野心勃勃’的官员,不约而同到了练家,只为求一个方策。

    想要搞倒苏谨,就必须师出有名。

    而今日恰好,有人将苏谨的‘罪名’,送到了他们手中。

    练子宁今年才五十多岁。

    但朱允炆丧后,他一夜之间华发尽白头,若不细问,还以为是年已耄耋的老头。

    听完官员们的复述,练子宁微微皱起眉头。

    他的嘴角却忍不住翘动。

    他知道自己活不过几年了,能扳倒苏谨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可能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苏贼,在自己行将就木之时,给自己送来这天赐良机。

    若不把握这次机会,恐怕老天爷都会惩罚自己!

    计议已定,练子宁双目陡然睁开!

    浑浊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诸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苏贼灭亡之日,就在今朝!”

    他将拐杖丢在一旁,骤然起身:“明日,我与诸位一道上朝面见燕王,

    老夫倒要看看,这一次燕王面对苏谨的罪状,还要如何庇护!”

    有人疑惑:“老大人,咱们以何罪弹劾苏谨?”

    练子宁指了指案几上厚厚一沓奏疏,嘴角噙着冷笑:“老夫遍查案宗,早已为苏谨定下十宗罪!”

    “明日早朝,老夫便以十罪罪之,不死不还!”

    在场人等闻言,均感受到练子宁不死不休的死志,涕泪俱下:

    “吾等愿追随老大人,与苏谨恶贼不死不休!”

    谨身殿外,夜晚的皇宫显得格外寂静。

    朱棣默默坐在台阶上,遥望着宫外点点星辰。

    徐皇后默默给朱棣披上外氅,小声嘱咐着:“天气日寒,陛下小心身子。”

    朱棣闻言笑笑,温和的拍拍她的手:“我晓得,你先去歇着吧。”

    徐皇后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回望身后的谨身殿,朱棣脸色陡然转冷:“纪纲。”

    一直默默站在阶下阴影中的纪纲,闻声而出:“陛下,臣在。”

    “人都抓着了?”

    “是。”

    “审出什么结果没有?”

    “这...”

    纪纲冷汗流出:“陛下,纵火的乃是死士,臣刚将其抓获,就咬破毒牙自尽了。”

    “哼!”

    朱棣不满的睨了纪纲一眼:“朕要你何用?倘若他日这些人杀到朕的寝宫来,你是不是都不知道!”

    “臣有罪!”

    纪纲脸色惨白,慌忙跪在地上:“臣死罪,请陛下处置!”

    “去查。”

    朱棣冷眼瞧着他:“朕倒要看看,是谁要放火烧死朕!”

    “诺,臣立即亲自去查!”

    “查不明白,你也不用回来了。”

    纪纲应声退下,同时心里寒意直流。

    陛下不停将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办,是信任。

    但信任也代表着压力。

    他心里清楚,他就是陛下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把刀,是陛下放出去的猎犬。

    办得好,自己平步青云。

    办不好,提头来见,也别想着能安稳退休。

    纪纲走后,朱棣的面色才稍有缓和。

    “谨弟啊谨弟,难不成你真是那天上白玉宫下落凡尘的仙人?不然怎能事事料于机先?”

    想想若不是苏谨事先提醒过他,小心三大殿起火,自己才让纪纲加强防范。

    否则,他这个没做几天的皇帝,真有可能被人一把火烧死。

    隐隐中,朱棣动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也许,应天并不是一处很好的风水之地,不然他老朱家怎么老出事?

    忽然想起北方的大漠孤光,他忍不住有些开始‘想家’。

    “嗯,等谨弟回来,我得问问他此事可不可行。”

    不过这件事马上被他抛诸脑后。

    因为他清楚,明日还有一场‘恶战’等着他。

    “真以为朕看不出你们那点弯弯绕?来吧,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咱倒要看看,是你们这些孤舟扛风,还是朕这艘巨舰能披风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