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去年下半年,邢州白氏家族家主,也就是白秀珠夫人的父亲白俊杰,便提醒宝贝女儿说,松江府这边的事情可以放一放,还是应当先行北上,和松江伯周进汇合再说。

    当时因为周进出海作战,没有时间在蓬莱逗留,白秀珠想着不用着急,便没有立即启程。

    开春以后,等到白氏一家人听说,不仅永宁公主张诗韵新生了一个男孩儿,连那个锦乡伯府的嫡女韩雪也即将生产,众人的心情便有些焦虑起来。

    周进房中诸多貌美妇人之中,生下男孩子的人已经不少了,白秀珠再不重视起来,怕是有失宠的风险啊。

    白俊杰夫妇俩便催促白秀珠尽快赶往蓬莱,不管松江伯周进是否待在蓬莱,她这个女主人都应当及时露面,省得登莱巡抚衙门里的那些人,只知道有韩雪,不知道有她白秀珠这号人物。

    面对这种情势,白秀珠自己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了。

    她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周棠,说起来,比那些迄今还没有生育的妾室和通房丫头,比方说晴雯、林红玉、甄佳、彩云、芳官、龄官以及布兰妮等人要好一些,但对比张诗韵、方媛、海兰珠、贾探春等人,就有些运气欠佳了。

    这是摆明了的事情,大周朝的祖制摆在这里,周进哪怕对她白秀珠再宠爱,对女儿周棠再偏心,也不可能让周棠袭爵不是?

    要想承袭周进身上的一品伯爷爵位,还得靠她白秀珠多想一些办法才是。

    看着白秀珠那蒙上了水雾一般的眼睛,眼睑也有一些红肿,周进知道她受了很大委屈。她作为后宅之主,在周进收纳美妇的问题上没有太多发言权,如今竟然连正房卧室也要让出来,真是有一些说不过去啊。

    “好好好,十日就十日吧。这次就依你,不过还请你手下留情……哦,不不不,口下留情才是。”周进对着白秀珠打躬作揖,故意伏低做小地说道。

    纵使白秀珠在周进的熏陶下,已经变得大胆、豪放了许多,可面对周进这些虎狼之词,她还是感觉有些难为情。

    “你这都瞎说些什么,旁边还有小丫头伺候着呢。”白秀珠小声嗔怪道,脸上涌起一片红霞。

    她用衣袖遮住脸蛋,面对周进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吓得落荒而逃。

    白秀珠不打算再找周进的麻烦,其他貌美妇人也都偃旗息鼓,随之离去。

    “哎,总算将这件事情摆平下来了,真心不容易啊。”周进心中叹息道。

    周进又往前走了数十步,来到正房卧室门前,在门扉上敲了敲门。

    “是谁啊?我们早就说过了,韩雪姨娘正在坐月子,不适合见人,谁来我都不开门。你们要是胆敢闯入进来,别怪我贾某手中利剑不答应。”门内有人说道。

    听声音,似乎是贾探春?

    想想也应当是这样。韩雪在坐月子,不可能守在门边,等着和人打架;惜春又是那种清冷的性子,她真要有心,也顶多是焚香拜佛,替你暗中祈祷,不可能为了旁人大打出手?

    想着贾惜春那高冷范,即便是在床头辗转反侧之时,也脸色平静如水,反而还激起了周进这厮更多的兴奋之情。

    纯粹从声色之娱的角度来说,贾惜春一直保持这种品性和格调,当然是最好的,对于周进房中妇人的构成,起到了一种丰富和补充的作用。

    但周进也知道,永宁公主这一房,共有张诗韵、韩雪、薛宝钗、贾探春、贾惜春等五人,如今其她四个人都有了孩子,其中张诗韵名下更是儿女双全,唯独贾惜春还名下无所出。

    一方面,这是由贾惜春的性格所决定的,她绝不争宠。周进点名让她侍寝,她当然也会配合,周进不让她侍寝,她也无所谓。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周进这厮沉迷于百花丛中,选择权太多,对于贾惜春这里,便相对有些忽略了。

    现在回想起来,周进不禁有些感觉内疚。贾惜春是不争宠,但你周进作为一家之主,却应当把一碗水端平才是啊。

    要不然,再过一二十年,周进房中其她妇人,都有了孙子外孙,唯独贾惜春还是孤寂一人,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周进打算这次在蓬莱,一定要雨露均分,不仅是贾惜春这里,还有那些尚未生育的晴雯、茜雪、甄佳、彩云、芳官、龄官等人,都应当让她们得偿所愿,心想事成才好啊。

    也省得自己不在家时,她们其中某些人便只知道打牌,唠嗑,行酒令,一点儿正经事情都不做。

    “外面没有声音了,是不是那些人都走了?”贾探春打开房门,猛然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身影,吓了一大跳,手中长剑更是下意识地刺了过来。

    及至她看清楚是周进本人,手上动作犹豫了一些,这才让周进堪堪躲过这一劫,并将这个貌美妇人的手中长剑给夺了下来。

    “哎哎哎,都是一个屋子里的人,何至于此?”周进唉声叹气地说道。

    “你说得倒轻松。”贾探春不满意周进的态度,生气地说道,“韩雪姨娘刚生下孩子,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她们三天两头跑来闹一场,谁受得了?要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手中长剑可不饶人。”

    “好好好,是我的错。”周进主动道歉,主打一个态度不错。

    “韩雪还好吧?饮食都还正常吧?”周进一边问道,一边向里间走去。

    韩雪的气色看起来还好。她这次怀孕生子,锦乡伯府早就得到了消息,也对此非常重视。此时,有好几个年老婆子正在她床边伺候,周进以前从未见过,想必应当是锦乡伯府特意安排过来的人手。

    至于和白秀珠那一房下人们的口舌之争,韩雪也不甚在意。她现在的核心利益就是怀中孩子周登,只要这孩子吃得好睡得好,其他方面,她能忍就忍。

    况且话说回来,她若是正室夫人,而白秀珠是妾室,因为生产霸占了正房卧室,她韩雪也照样会生气,将心比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要怪,就怪白秀珠夫人来得太不巧了,她要早来几天,或者晚来一两个月,自己把这正房卧室让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名义上不是正室夫人,强行在正房卧室之中多住一些天,又有个什么鸟用?韩雪是一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上做无用功。真要争,还不如帮孩子争取袭爵。

    又或者,应当怪周进这厮贪恋美色,房中貌美妇人众多,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想到这里,韩雪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在周进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哎哟——”周进痛得忍不住一声尖叫起来。

    不过,一想到韩雪忍辱负重,以锦乡伯府嫡女的身份,给他做了小妾,前几天生孩子,他又不在身边,周进对于韩雪的动作,便有了更多包容性。

    他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却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说。

    还是贾探春忍不住打抱不平道,“韩雪姨娘,这事儿也不能怪伯爷。他也是忙于打仗,今日才刚到蓬莱,连衣服都没有换洗呢。”

    “他刚到蓬莱,就想着把我们娘儿俩从这里赶出去,也是个昧良心的家伙了。”韩雪用言语刺激周进道。

    周进连忙示好,“不至于,不至于,我已经给白秀珠夫人说好了,这个月,你仍旧住在正房卧室之中,她那边绝对不会再过来打扰。”

    周进甚至还说道,“在我心目中,无论是你韩雪也好,还是宝钗也罢,亦或者是探春、惜春两位妹妹,都和正房夫人一样。”

    韩雪、探春等人,都不可能把周进这番胡言乱语当真,贾探春更是反将一军道,“是不是在你心目中,连晴雯、茜雪、芳官、龄官这些人,也和正房夫人一般无二了?”

    周进嘿嘿一笑,尴尬地不做声了。

    这一天,周进有探春、惜春二人服侍,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又陪着韩雪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周进还在正房卧室之中,盘桓了片刻,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从韩雪这里溜之大吉的时候,贾探春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忍不住挖苦他道,“你在这里也是心不在焉,既然想走就快走吧,也省得你心在曹营心在汉。”

    这个贾探春,还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啊。她说得这么直接,倒让周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要是真走了,不就相当于印证了贾探春的说法,他对于韩雪纯属敷衍塞责,虚假应付了么?

    可要是他不走,白秀珠那里又不好交差,明明都说好了的,要陪伴白秀珠整整十日,结果第一天晚上,就拖着不肯到白秀珠所住的厢房里面去,这不是故意欺负老实人吗?

    周进还在犹豫时,韩雪却噗嗤一声笑道,“探春妹妹也真是的,你逗弄人家作什么?这会儿功夫,你就算让我服侍他,我也服侍不了,还不如成人之美好了。”

    周进听到这话,才如蒙大赦一般,狼狈地逃离了韩雪房中,背后传来一阵欢笑声,让周进感觉面上更加无光。

    不过,他能如约前来,还是让白秀珠颇为欣喜的。

    虽然白秀珠作为正室夫人,不必以色娱人,但眼下为了争宠,白秀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值仲春时节,她却换上了一件吊带衫加超短裙,将其身前那大半雪脯都暴露了出来,再加上那两条雪白的大长腿,差点没有让周进流出鼻血。

    周进笑道,“不是说好连续十日吗?怎么第一个晚上,就把杀手锏拿出来了?头一顿就吃大餐,也不怕把我给吃腻了?”

    周进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按在了白秀珠那雪白膀臂上面。

    白秀珠却媚眼如丝地说道,“怕什么?我明晚可以换上包臀裙,后天可以换上牛仔裙,大后天再换上黑丝裙,保证每一天都能让你感到新鲜有趣。”

    周进睁大着双眼,心中窃喜道,“此话当真?”

    虽然两人都称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但久别胜新婚,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彼此相互拥抱,抵死缠绵一番,又说了许多情意绵绵的话语。直到凌晨时分,才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此后几天,周进忙于接待、安排各位亲友。

    白秀珠此次北上,可不是一个人。她还带了兄弟白秀文、白秀武一块儿过来。

    甚至连白秀珠的姐夫牛军也来了,他是镇国公府继承人,也是白秀珠姐姐白秀玉的丈夫。

    想当初,邢州白氏家族为了给嫡长子白秀文的仕途铺路,拿出大半家产作为筹码,让家中嫡长女白秀玉嫁给了镇国公府的嫡次子牛军。

    镇国公府倒也投桃报李,给白秀文安排了一个常山县主簿的职务。

    但问题是,镇国公府本身在北平城中,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影响力越来越小。他们虽然有能力、有资源,给白秀文安排一个差事,但想要推动白秀文继续向上走,就力有不逮了。

    白秀文在常山县主簿的位子上,辛辛苦苦地干了好几年,考核平平不说,还经常担心受怕,唯恐清军分出一路人马,径直杀到常山城下。

    后来镇国公府又遭遇大难,镇国公牛清之孙、世袭一等伯牛继宗和镇国公府世子牛政,在那年的北平鼠疫中,不幸染病而亡。

    承袭爵位的牛军,他作为三等男,自己都找到白秀文跟前,想让白秀文这个同窗好友,替他在松江伯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好歹也能干上一件差事。

    “北平鼠疫时,恰逢秀玉怀上了孩子,为了补充营养,从防疫工作组手中团购了许多高价肉菜,家中资产损失了一大半,我若再不出仕,就凭这份三等男爵的微薄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家人啊。”三等男牛军向白秀文诉苦道。

    白秀文心想,得了,自己在仕途上,还想着以镇国公府作为靠山呢,结果这个靠山却还央求自己,替他在松江伯面前引荐一番,真有这种好机会,那也得先轮到他这个松江伯夫人的长兄吧。

    想到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这些鸟人,都跟着松江伯周进混出了一番名堂,难道他白秀文,还不如当年这些北平城中的纨绔子弟?

    白秀文把心一横,赶在清军杀过来之前,辞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跟着牛军一同南下了。

    他也想跟着松江伯周进,有所进步啊。

    尤其是现在,发生东江兵变,死伤那么多中下级武将,以松江伯周进的身份,怎么也能给他们哥俩几个,安排一个好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