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呢?暂时山中无老虎的林弦大人?”

    曼蒂咬字很清晰,带着一点拱火的意思,林年不知道她在拱什么火,是吃准了林弦现在不会当着他的面动手吗?就刚才林弦表现出的权与力来看,如果对方铁了心要杀曼蒂,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安静。”林年只能用相当克制的语气警告曼蒂别乱说话,现在局面已经很糟糕了,他和路明非都已经算是强弩末矢,林弦不知深浅的情况下依旧是全盛状态,他们赌不起再来一场血战。

    不过曼蒂的话还是让林年略微周转开了一些思路,虽然他不知道曼蒂算计了皇帝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撒谎,那副邀功和得意的气息就算是被王权压得满脸血都遮不住。

    现在就当曼蒂说的是真的,皇帝吃了某种暗亏现在暂时无法现身,那么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起来——主要还是林弦的态度和目的,林年不想在这里正式和林弦开战,首先是他没有准备好,其次是现在的状态也的确不支持再来一场硬仗。

    曼蒂在王权的压迫下浑身上下已经出现了血管破裂,骨骼错位的症状,躺在地上就像是血人似的,路明非虽然看起来还能战斗,但林年很清楚他也到极限了,他作弊换来的权与力已经快要逾期说不定现在已经结束了。

    真是麻烦。

    林年默然注视着远处没有动作的林弦,那“琉璃梵城”构筑的斑斓世界树的光晕将她衬托得那么陌生和绚丽,与其说熟悉又陌生,不如说林年一直都知道林弦隐瞒了他一些东西,只是从未想过真相会这么.不讲道理。

    “我只是来带走芬里厄的遗体的,对你们出手不在我的考虑之中。”林弦说罢后又看了一眼路明非,“主动撞上来的除外。”

    “你的工作只是回收芬里厄的遗体么?”林年看着她。

    “当然,还有顺路来见一见伱。”林弦轻轻笑了笑,“最后,我希望能从你那里借走苏晓樯一段时间。”

    “这个没得商量。”林年几乎是下一刻就否决了这个“请求”,凝视林弦的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想要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皇帝还是林弦?”

    “都有吧。”林弦回答,她扭头看向甬道出口内昏迷的苏晓樯(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路明非的脚步轻轻挪移了一下,但林年立刻回头轻轻向他摇头)说,“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苏晓樯与皇帝之间的契约出了一些问题.嗯,很大的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的话,可能危及她的性命。”

    林年眉头缓缓皱了起来,黄金瞳内也浮现出了危险但克制的情绪,他扭头看向曼蒂,而后者给予了她默然肯定的眼神,意思大概是林弦没有说谎。

    “用不到几天的时间就会还你,她还是在你身边比较安全一些,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对她做什么,又或者以她为人质威胁你,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反而,她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可能我们的反应会比你更大、更快。”林弦和林年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征求意见,不如干脆的就是在通知,有种商家要将出现质量问题的商品返厂检修的感觉十分让林年感到不适。

    但他和林弦相处那么多年,能感受到现在林弦的确没有说谎,苏晓樯和皇帝的契约似乎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曼蒂是从这方面上做的文章吗?但这代价是否有些.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林年听见曼蒂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很轻。

    “在你眼里她从来都无关紧要么?你从来都没有.认同过她吗?”林年低声问向自己的姐姐这个问题。

    “你是说苏晓樯吗?”林弦转回目光,看向林年,略微沉默后回答,“对于她来说,作为朋友,我其实挺喜欢她的,至于‘认同’,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所以我自作主张地就理解为‘接受’的同义词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答案可能会让你失望。”

    是啊。

    林年如今才后知后觉了起来,他看着远处琉璃幻光中的林弦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实,林弦似乎自始至终都那么特立独行,带着年幼时的他孤独地在人类社会中生存,如果真的要提及“接受”,那么林弦真正接受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而反观自己呢?

    除了林弦以外,在进入卡塞尔学院后,进入了新的环境,他接受了苏晓樯、路明非、楚子航、曼蒂等等一系列的同伴,值得信赖和倾诉的朋友。但忽然回头来看,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林弦似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那么的孤独即使是在混血种之中,在他们这群人内,她依旧是那么的孤独,那种孤独就像是一个厚厚的屏障,就连外面的林年亦或者路明非亦无法去理解她。

    如果用“血之哀”的概念来解释这一切.或许真正的怪物,一直都藏在他们的身边,那是与世界隔绝,无法被任何人理解的绝对的孤独。

    “原来是这样么。”林年低声说。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作为林弦身边所爱和被爱的人,直到现在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初林弦建议林年去卡塞尔学院,大概就是猜到了林年会在那所学院中找到羁绊,找到可以接受他,他也能认同的那些人吧。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被林弦所认同、接受,同时也能接受和认同林弦的人,也只有一个,但她却还是亲手将林年送走了,而至于她自己可能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也从未奢求过逃离那所谓的血之哀。

    看着沉默的林年以及安然不语的林弦,地上因为王权的伤势而有些意识模糊的曼蒂唯一的念头盘旋在脑海里——真拧巴啊.还好不是我姐弟,否则便样衰了。

    “我会带走芬里厄和苏晓樯,不日之后我会把你的女孩完整地还给你,这是我的诺言,我可以替皇帝做出同样的承诺,这是一份口头的契约。”林弦对林年说道。

    对于他们来说,契约这种东西似乎冥冥之中有种超规格的神奇效力,无论是路鸣泽,还是皇帝,亦或者叶列娜,强大神秘如他们,都会对所谓的契约进行最大程度的遵守。

    就像是曼蒂在路明非脑海中埋藏的“五觉律禁”的种子一样,路鸣泽当然有能力察觉并且抹消掉它,但那是曼蒂耍聪明与路明非结下的契约,与路明非完成融合的魔鬼也必须在契约生效时遵守诺言(所以可以算作,曼蒂通过与路明非的契约,坑了路鸣泽一手,掐了路鸣泽唯一的软肋)。

    看着林年还在沉默和思考,林弦提醒了一句,“相信我,现在不是解开第四条锁链的时候,那个力量还不是现在的你能掌握的,一旦锁链绷断,你会失控,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会伤害你不想伤害的所有人。你阻止叶列娜是正确的选择,否则,在锁链断裂的那一刻,你和路明非之间必然会有一个人死无全尸。”

    第四条锁链。

    林年抬眸,的确,在叶列娜握住那根锁链时,他便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那条锁链所蕴含的力量,所携带的权能是前三条锁链无法比拟的那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象征着颠覆性的毁灭。所以他拒绝了那份权能,他没有准备好,路明非也没有准备好。

    “.你们两个已经油尽灯枯了吧,尤其是你,林年。”林弦看着林年轻声说,“还是休息一下吧,这一天对于你来说太过漫长了,那不完全的‘融合’对你身体的创伤几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所以就不要逞强了。”

    “我觉得我现在精神还很不错。”林年默然回答。

    林弦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因为像是这样的问答经常出现在过去的时光里,篮球场上汗如雨下的男孩总是被拿着毛巾的姐姐规劝回家,但那股倔劲总是让他们回家时头顶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点亮。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两个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战斗已经结束了。”她说,“如果你们还是在担心耶梦加得的话大概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林弦望着依旧处于战备状态的两个男人缓缓说道,“耶梦加得不是你们该考虑的难题,芬里厄的魂灵被击碎,遗体被收殓后,她将永生无望进化成‘海拉’。这是作为这场谋局中的败者应当承受的惩罚。”

    “她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失去理智,暴怒地不顾一切暴露身份在地表上掀起局部的灾难,最后难逃被杀死的结局。而我想,像是她那样聪明,懂得隐忍和扮演的家伙,大概会选择第二种行动。”

    “即使愤怒,她也会面对输掉的局面不得不暂时销声匿迹藏起来,就像她过去几十年一直在做的那样,继续积蓄实力,收集情报,找到芬里厄死亡的真相,以及是谁策划的这一切。”林弦瞥了一眼林年身边的曼蒂·冈萨雷斯,后者沉默着汗如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