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桃树轻轻摆动着,拍打着墙壁。

    而墙壁内,刘桃子正与面前的骑士对视。

    刘桃子右脚撤了一步,右手握着渔叉,用尽全力投出。

    骑士同时上前,渔叉划过骑士的面具,发出了难听的噪音,随即落在了地上。

    而他已经抓住了刘桃子,他的身材高大,行动敏捷,骑士侧身,左脚伸出,全力一投。

    刘桃子那伤痕累累的躯体飞出,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随即,他一动不动。

    骑士低着头,盯着刘桃子,走了几步,捡起了渔叉,摸了摸自己的面具。

    他再次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手持断裂的渔叉,对着地面狠狠插去。

    ..........

    “桃子!”

    “桃子你可勿要吓我啊!”

    “桃子!!!”

    耳边炸起了一声尖叫。

    刘桃子猛地睁开了双眼,一把抓住了面前的手。

    那是温暖且粗糙的手,摇曳的烛火照耀出刘张氏的身影。

    她跪在榻边,左手端着碗,白净的脸上是两道泪痕,在烛火下,她的泪痕是那么的清晰,同样清晰的还有她眼里的无助与惊恐。

    她哭着将刘桃子搂进了怀里。

    “我儿啊。”

    她似乎是想要将桃子按回自己的身体之中保护起来,刘桃子从未见过母亲这般用力的模样,双手死死抱着自己,刘桃子竟也不能动。

    刘桃子那紧绷的身体舒缓。

    “妈。”

    听到这一声,刘张氏赶忙松开手,慌乱的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没弄疼你吧?”

    “你这孩子,为何要翻后墙呢?看给你摔的....”

    “摔得?”

    刘桃子问道:“你看到我从院墙摔了下来?”

    “不曾,就听到你掉落的身影,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你知道那渔叉离你的头有多近吗!差一点你就...”

    刘张氏抬起手来,似是要给桃子一耳光,迟疑了一会,又放下。

    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眼泪再次滑落。

    她以恳求的态度的问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

    刘桃子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他轻轻点头。

    “嗯。”

    刘张氏的脸上这才出现了笑容,她的脸跟这破旧的房屋一点都不般配,这房间很是狭窄,灰色的土墙上有几道裂痕,光线灰暗,屋内除却一张床榻,什么都没有。

    而她的模样清秀,身材娇小,当她笑时,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她端起了手里的碗,一手持木匕,温柔的往刘桃子嘴里递去汤水。

    “别起身了,多吃点。”

    刘桃子服从的张开了嘴,吃了几口。

    下一刻,刘桃子就意识到了不对,他看了看碗,几块乳白的肉引入眼帘。

    “这是?”

    “刚刚给你做的新鲜鱼汤,趁热吃了吧。”

    ..................

    刘张氏喂桃子吃完了鱼汤,交代了许多,离开了。

    灭了烛火,屋内陷入彻底的漆黑,刘桃子听着自己那微弱的呼吸,过了许久,他缓缓爬起身来,摸索着走到门口。

    半空之中挂着一轮凄凉的残月,并无星辰。

    刘桃子眯着双眼,看着自家的院落。

    这座破败的院落内,有三间小屋,父母住中间,刘桃子住左边,右边则是库房。

    院落里满是灰白色的土,没有犬,没有鸡鸭,空空荡荡,有一棵早已枯萎的桃树,树边是个散发着腥臭味的漆黑的坑。

    屋顶上反而是有笼,能听到里头传出各类鸟叫的声音。

    刘桃子不慌不忙的朝着后院摸去,来到了熟悉的后墙边,地上插着渔叉,插的很深。

    刘桃子甚至摸索到地面上那一条拖拽的痕迹。

    黑暗之中,恶鸟急促的声音不知从哪边传来。

    刘桃子沉默了许久,返回了屋子。

    次日,天还不曾亮,刘桃子却已经起了身,他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门。

    提着崭新的渔叉,快步走出了院落。

    昨晚似是下了雨,地面多是泥泞,家外的桃树林往外抖洒身上的雨珠。

    刘桃子的步伐很快,大步走去,一往无前。

    他穿过桃林,从小路沿溪前进,随后一头钻进了野猪林中。

    很快,他就回到了那陷阱附近。

    刘桃子低下头。

    陷阱空荡荡,漆黑的土壤里找不到血色与血腥味。

    它们的尸体都已经不见了,便是那些沉重的甲胄,腥臭的血迹,沿路上被折断的枝干,也是无影无踪。

    林中的那些虫豸和恶鸟都不再发声了,寂静的诡异。

    刘桃子站立了会,迈开大步,一路走到了道路上。

    昨日厮杀的碎石路也是那么的干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刘桃子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而不知为何,他竟想要发笑。

    ...........

    当他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刘张氏正在生火做饭。

    桃子坐在了母亲的身边。

    他皱着眉头,脸色冷峻。

    “嘭!!!”

    男人撞开了院门,粗暴的闯了进来,他扛着一只獐子,身上的短衣沾满了血液,腰间挂着大弓。

    他大步走进了院里,将肩上的獐子丢在了枯木边的坑上。

    他的眼窝是凹陷进去的,整个人就像一块冰冷干瘦的铁块,他看向了刘桃子,将锈迹斑斑的匕首丢在了他的面前。

    刘张氏赶忙起身,“这次回来的这么早?”

    男人没有理会她,疲惫的挥了挥手,走进了屋内。

    刘桃子捡起了匕首,来到了獐子的身边,他蹲下来,面无表情且熟练的将面前的獐子剥皮抽筋拆骨。

    獐子的血流进了坑里,坑瞬间变得通红,那红色格外的鲜艳浓稠。

    不知什么时候,刘大坐在了主屋门口,伸出双腿,晒着太阳。

    刘张氏做好了饭,一家三口聚在了院落里。

    那血液的腥臭味丝毫不能影响刘大的食欲,他吃的很是粗鲁,恨不得将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刘张氏就要斯文很多,小口小口的吃着。

    刘桃子坐在刘大的身边,盯着他的左脸。

    “你看甚?”

    “你是从野猪林过来的?”

    “这季节野猪林里能打到什么?”

    气氛别样的沉默压抑。

    吃好了饭菜,刘张氏收起了空碗,忙碌的离开了此处。

    “我杀了人。”

    “三个鲜卑骑士,连人带马。”

    刘大板着脸,生铁般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几乎从牙缝里吐出了声音。

    “如果你不想让全家陪葬,就闭上你的臭嘴!永远忘记这件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爷!!”

    刘大站起身来,整个人都开始泛红,犹如冶炼之时的生铁,他暴躁的扯开了衣领,能看到暴露出来的道道伤疤。

    “破事!烂事!混账事!!“

    “一刻都不让人安宁!”

    “狗东西!狗东西!!”

    他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巨大的愤怒堆积在胸口,怒吼时双手挥舞,似是对谁出拳。

    又撕扯着自己的胸口,想要把那愤怒都挖出来。

    刘张氏跑来了。

    “怎么?怎么了?”

    她慌张的将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桃子护在身后,将手里的包裹塞进了桃子的手里,“替我送去,快去,快去。”

    她吃力的推了几把,桃子转身离开。

    走出门,院落内的咆哮声渐渐减弱。

    刘桃子扛着包裹,大步走在通往村庄的小路上。

    道路两边竖起了一座座坟,四周长满了杂草。

    坟包上陷出个孔,依稀能看到老鼠爬行的痕迹。

    前方是孤零零的村庄。

    最前头的两座院落,如今只剩下了残檐断壁,通体焦黑,烧断的门板靠着墙壁,从两间院落的中间走过,院内的老鼠尖叫着逃窜。

    一条小路蜿蜒着向前,院落分布在小路的两旁。

    大多都是废墟,也有少数保留下来的,能看到升起的炊烟。

    村庄是那般的寂静,眺望过去,小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

    刘桃子在第四座院落前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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