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低着头,一把将杂草拽下来,然后开始了咀嚼,咀嚼声很响。

    在驴子身边,几个男人席地而坐,四周绿树成荫,空气清香,当真是宴会的好地方。

    王阜笑呵呵的为乞楼难倒了些酒。

    他自己拿起了酒盏,行了礼,一饮而尽。

    乞楼难也不迟疑,跟着一饮而尽。

    “王君,您有什么事,便直说吧,我村里还有些事。”

    “啊,好,那我便直说。”

    “乞楼难君,按理来说,我不该与您直接相见,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是周人。”

    乞楼难点点头。

    “可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亲自前来,与您坦诚相见。”

    王阜再次给对方倒了酒。

    “您有武艺,有谋略,胆大细心,可谓干吏!在这些年里,您立下了无数功劳,城内盗贼见到您都直哆嗦。”

    “我是极为敬仰尊重您的。”

    “只是,我个人觉得,您这样的人,在齐是得不到什么提拔的。”

    “您没有好的出身,这伪齐跟周不同,在周唯才是论,只要是有才能的人,就一定能得到提拔,可在齐,却是重鲜卑,轻视其余族类。”

    “您在这里做的再多,做的再好,没有贵人提拔,又能如何呢?”

    “如成安的两位县令,还有那么多的职吏,他们做错了什么呢?勤勤恳恳,最后却落的如此下场!”

    “便是做官到杨愔那般地步又如何?高洋谑称他为杨大肚,让他递厕筹,用马鞭将他抽得血流满背!几次将他丢进棺材里要活埋!”

    “哪里会有什么出路呢?”

    王阜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越是大。

    “我实在是为您感到不公!您为齐做了那么多事,可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呢?”

    “两年前,您的妻被迫出城去看高洋骑射,就再也不曾回来,难道你心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并非有意羞辱您,只是那高洋淫邪,邺城宗室上公且不能护住自己的家眷!何况是您呢?”

    王阜猛地起身,看向了一旁的蒙面者。

    那人快步走上前,将一个包裹直接倒在了乞楼难的面前。

    随着唰唰的声音,金灿灿的各类黄金制品就这么在乞楼难面前堆成了一团。

    在阳光下,这些黄金制品闪闪发光,乞楼难满脸的呆滞。

    “乞楼难公,这东贼还值得你如此卖力吗?身为官吏,连发妻都保不住,遭受各种羞辱,时不时就要无辜丧命!”

    “立下功劳也得不到赏赐提拔,整日担惊受怕!”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公何不弃暗投明,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呢?”

    乞楼难看着面前这金灿灿的小金堆,又看向了王阜。

    “王君这是要收买我啊.....”

    “非也,非也,您这般的贤才,岂是用这些铜臭物能收买的?这只是我们的些许心意,若您愿意弃暗投明,将军定有重赏!”

    乞楼难没有说话,保持了沉默。

    王阜继续说道:“今日,我解了蒙面来见您,就足以表明我的心意了,无论您是否答应,我都不会加害于您。”

    “便是您现在去报了官,我也绝无怨言。”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今日我豁出命来与您坦诚相见,不知乞楼难君是否也愿意跟我去做一番大事业呢?!”

    乞楼难拿起面前的酒盏,大口大口的吃起酒来。

    等吃完,他将嘴角随意一擦。

    “说吧,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不会要您多做什么。”

    “您只需要帮着照看我们所派去的人,让他们在张村做些小事就好。”

    ………

    很快,乞楼难就骑着驴子离开了。

    而他身边却多了两个护卫,扛着大行囊,低着头走在乞楼难的身边,相当的吃力。

    小厮站在店家的身边,看着他们走远。

    “家主,此人能信得过嘛?”

    “赌一把.....倘若真的是他,我们能挟持他的家眷....那真是天大的功劳,若是不成,不过一死而已。”

    小厮点着头。

    走在路上,乞楼难一言不发,身后跟着的两位“护卫”同样沉默。

    “我要如何称呼两位呢?”

    “主人既然买下了我们,那您要怎么称呼都是可以的。”

    “嗯.....既是兄弟二人,那就叫大郎二郎。”

    “是。”

    穿过了小路,村落缓缓出现在了远处。

    漆黑的残檐断壁耸立在两旁,往远处眺望,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乞楼难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府前,下了驴,在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屋内。

    整个张村都静悄悄的,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着。

    天色渐渐漆黑,整个村落一点点的被黑暗所覆盖。

    桃林深处,更加的昏暗,幽静。

    宅院内,火把挂在墙壁上,发射出微弱的光芒。

    刘张氏坐在院落里,正用力的舂米。

    这是在准备明日的饭,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甚是幸苦。

    不知何时,院落里出现了两道身影,缓缓朝着背对着他们的刘张氏靠近。

    冷风吹起,火把再次摇晃扭曲。

    刘张氏停下了舂米的手,缓缓回头。

    阴影之中,站着两个人影,他们将手里的物什一丢,那东西就滚落到了刘张氏的面前。

    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主母,这两生人夜探桃林,已经被我们给杀了。”

    刘张氏盯着那两颗人头,看了许久,随即长叹了一声。

    “唉,当初就说勿要给孩子取这个名,他不听,犟种!!俩人都是!!”

    “你们俩也是,不想着生擒,怎么就给杀了?”

    “这俩人都是死士,无法生擒。”

    听到回答,刘张氏挥了挥手,“且拿去处理了吧.....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这种事不必跟我说。”

    两人低头,缓缓后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桃林之中依旧寂静,只是人影闪烁,有尘土飞扬,惊起了飞鸟,偶有凄厉的啼叫。

    渐渐的,桃林又变得平静了,一切如旧。

    那一棵棵桃树长得极为高大,枝繁叶茂,彼此交织,当冷风吹来,枝叶发出声响,整齐而响亮。

    村里人说的不错,这桃林的长势确实很好。

    天色渐渐泛白,一只鸟从桃林之中飞起,扑闪着翅膀,朝着远处飞去。

    飞鸟的眼眸里,闪过了桃林,道路,城池,房屋。

    最后,一道无比高大的城墙呈现在它的眼眸里。

    一个高大的甲士,全副武装,戴着面具,他的一只脚踩在箭垛上,一只手高高伸出。

    鸟儿径直飞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鸟儿在那只大手之中啄食麦,而甲士则是拿下了它脚踝处的书信,又往地上撒了一些麦,鸟儿赶忙飞到地上啄食。

    甲士翻开书信,看了几眼,随即撕的粉碎。

    他转身,看向了前方。

    城墙之内,是连绵不绝的宫殿群,巍峨壮丽,金碧辉煌。

    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绘着吉祥图案,翡翠翠螭镶嵌在连绵的宫墙之间,散发出绿光,诸多别院连接,琼楼玉宇,碧瓦红柱,壮观异常。

    甲士埋着头,快步走下了城墙,走在了精致的道上,两旁时不时就能碰到全副武装的甲士。

    如此穿过了一条条蜿蜒的道路,又开始登一条长长的台阶。

    甲士一路都是低着头,不去看两旁的景象。

    有四位武士奋力打开了那道巨大的殿门。

    殿内竟是漆黑的,所有窗口紧闭,一股腐败的臭味迎面而来,令人不适。

    远处闪烁着模糊的光芒,勉强能指明方向。

    甲士便循着那方向缓缓前进。

    “啊!!!!”

    远处传来惨嚎声,甲士不曾放慢脚步,他逐步靠近了模糊的光。

    在殿的正中心,雕刻着金龙的大柱上挂了火把,隐约照亮了周围。

    甲士看到一人正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

    那人披散着头发,身上什么都没穿,就这么裸着,他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做着什么,忽然间,他停了下来,猛地转头。

    那是一张何等可怕的脸,双目圆睁,布满了血丝,脸上沾染着血污,嘴角咧起,露出森森白牙。

    “哈哈哈哈~~~”

    那人猛地跳起来,怪笑着便冲了过来。

    那张可怖的脸逐渐放大!

    甲士浑身一颤。

    那人跑到甲士面前,将手里的一团血肉一把丢在甲士的头上。

    男人方才蹲着的地方,躺着一个....不全的人,四分五裂。

    甲士颤抖着开了口。

    “陛下.....有勇士禀告,伪周奸细又开始在京师周围活动了。”

    裸体男人一愣,瞬间换上了肃穆的脸。

    “那是自然,我那蠢弟弟只懂得栽赃陷害,随意找了些百姓来顶罪……周人当然是会更加的放肆了。”

    男人双手后背,抬起头来,倘若他不是裸着的,倘若他身上不是有血污,倘若这里没那么阴沉的话,还是能看出那种帝王威仪的。

    只见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些狗日的就等着我死了,他们好蛊惑我那不成器的竖子,为祸天下!!”

    “这样的奸贼被栽赃,敲打敲打也就罢了……但是,朕身为天子!岂能被西贼所耻笑??”

    “桃枝!你亲自带人去!”

    “将事情查清楚,将那些奸细给朕送过来.....嘿嘿嘿....”

    “唯!”

    ps:每醉,辄手杀人,以为戏乐。所杀者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水。———《资治通鉴》

    ps:刚开书就碰上感冒了,低烧了好几天,耳朵嗡嗡响,无精打采,若有错别字诸位多海涵,定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