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不是镇子上的任何人,这人很是落拓,一身狼藉。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还走了很长的路,甚至可能好几天没吃饭了,此时面容憔悴,手脚发虚,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有力的。

    来人的眼神路平此前从未见过,却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它的含义。

    人类身上有两种最基础的情绪,可以在特定的情景下,给人提供近乎无穷的动力。

    第一种情绪是爱,‘爱无限’的威名至今如雷贯耳,但走进来的人,眼中没有爱,而是填充着另一种情绪——恨。

    幸运的是,对方‘恨’的对象很明显不是自己,不然路平说什么也要先动手了。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听说你这里是‘江湖万事屋’,什么任务都接?”

    路平双眼一眯,静静看了他几秒后,回答道:“是!你要发委托吗?新客户首单有九折优惠。”

    对方一愣,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脸上浮现出一抹激动,随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有一个仇人,他杀了我全家上百口人,我想要他死!!”

    “……抱歉,我们这里不接受‘杀人委托’。”

    路平回绝道,“杀人放火也好,奸淫掳掠也罢,一切有违江湖道义之事,‘江湖万事屋’一律不接!”

    来人好像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得到这种回答,站在原地发懵了半晌,随后认真地看了路平几秒,双腿一屈直接跪下。

    “只要你肯帮我,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路平见状有些意外,他没有过被人跪过的先例,心中是感到有些怪异的,不过也不至于善良到会走过去扶他,或者喊他起来的地步。

    那不显得自己太掉价了吗?

    “求人不如求己……看起来,为了复仇,你的确连尊严和性命都可以不要。但有这样的决心,你还怕报不了仇,还用求他人帮助吗?”

    “回去吧!要想复仇,只要多动动脑子,多下点功夫,总会有办法的!”

    自己不出手,但说两句鼓励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江湖向来是杀人人杀,一旦开了口,那可就永无宁日,路平虽然向往江湖,心中却偏爱于山水美食,无意在打打杀杀之类的事上多费精力。

    请求被拒,那人却没有起来,只是继续跪在地上不发一言,想到自己一路行来的艰辛,和未来的复仇无望,又不禁潸然泪下。

    路平猜想,或许他是因为身受重伤,又长途跋涉、饥寒交迫,所以连站起身、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不吃苦肉计,所以还是自顾自在院中假寐。

    两人这样一直持续到小鱼儿回来。

    “哈哈哈……这下我终于可以离开太平镇了!小鱼儿要回归江湖啦!!”

    小鱼儿大喊大叫地跳进院子里,然后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好奇问道:“咦?这人是谁?小路,他莫非是你的儿子?”

    路平闻声睁开了眼睛:“有事的时候就喊‘路老大’,没事的时候就喊‘小路’是吧?行行行,真有伱的!看以后你出了事我帮不帮吧……”

    小鱼儿走到那人身边,问道:“你是他儿子?”

    “……不是。”

    “既然不是他儿子,为什么要给他行这么大的礼?”

    那人支支吾吾不回答,路平只好替他向小鱼儿回答:“他家里被人灭门了,想要委托我帮他复仇,我没有答应。”

    哦?新鲜事啊……

    小鱼儿闻言眼前一亮,又问道:“你仇家是谁?他们为什么灭你满门?”

    那人抬起头来,回答道:“我叫林平之,我的仇人,是青城派的余沧海!”

    之后的几分钟,林平之便将自己一家的悲惨遭遇,详细地说了一遍。

    前段时间,路平就在一流客栈中,从说书的孙老头口中,听说了福威镖局因怀璧之罪被灭门这么一件事,所以并没有太过惊讶。

    只不过对于林平之的到来,有几分意外而已。

    或许是从没有看过《笑傲江湖》的关系,他此刻并不能对林平之的心情产生共鸣,虽然同情他的遭遇,但毕竟事不关己,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不会感到太过悲愤。

    事实上,江湖上有过和林平之类似遭遇的人并不少,福威镖局只不过是众多惨案的其中之一罢了。

    今天帮了他一个,明天岂不是就要帮第二个、第三個……第一百个?

    一个想复仇,另一个也想复仇,冤冤相报,到最后会乱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听完故事,小鱼儿好奇问道:“福威镖局在明鉴府,你怎么会跑到安宁府来求助?”

    朱雀皇朝的地域分级制度比较简单,是变异的郡县制。

    皇朝境内一共有七郡,一郡主城称为‘府’,各府之下又设有数量不同的‘镇’,也称为‘县’,每个镇周遭还有不少村落。

    其中‘京师’独立于七郡之外,是特殊的‘府’。

    路平所在的太平镇,归安宁府管辖,属于安宁郡;福威镖局则建立在明鉴郡的主城明鉴府,两地可谓有千里之遥。

    所以林平之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确实很奇怪,这也是路平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的地方。

    林平之回答道:“我原本是想要去京师,向‘天下第一庄’的人求助的,但是在路上遇到了几个人,那些人告诉我,‘天下第一庄’不会受理这种事,让我来安宁府太平镇,找一个叫路平的人……”

    路平闻言瞪大了双眼:“……??”

    是哪个混账在背后搞怪,想把我拖进这摊浑水?

    “那些人什么身份?”

    林平之摇摇头,回答道:“我问了,但他们没说……不过其中有一人是个瞎子,手里还提着一把二胡。”

    “是老吴?!!”

    如此明显的特征,让路平立刻明白了那人的身份,顿时气得站了起来:“好啊好啊……那个死老头!我救了他的命,他就这样坑我是吧?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小鱼儿一手摸着下巴,嘴角露出一抹看破真相的微笑,摇头晃脑地说道:“啧啧啧……我怎么听上去,感觉那些人就是‘天下第一庄’的人呢?”

    “怎么说?”

    “天下第一庄终究是朝廷的势力,而青城又是江湖大派之一,他们不好亲自下场,所以才祸水东引,把麻烦堆到你这边来……”

    “……有道理!很有道理啊!!”

    路平牙关一咬:“天下第一庄……这笔账我也先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