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老蔡找到栓柱和瞎鹿的时候,两个佃农还挺高兴的,以为今年会分到一亩半方的水田来种点稻子,没想到是小姐要去清源挑蔗苗,问他们两个老汉有没有种过蔗的经验。

    两个人前些年往地里插了几根蔗苗,没怎么去搭理这几根野草一样的甘蔗,没想到蔗苗竟然长大成熟,两个被老管家一问,也是为了挣点存在在感,就随口一说这还不简单,拍着胸脯说这事好办。

    结果在清源县挑蔗苗的时候看到那满满当当二十几大车的蔗苗的时候,两个老佃农的嘴巴里惊得能放得一个鹅蛋,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想这下玩蛋了,小姐不是一时兴起想种两根甘蔗玩玩,而是来真的想种个几十上百亩甘蔗!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像箱打的笳子一般,垂头丧气地,心里不停地嘀咕着怎么跟大小姐解释,这些蔗苗要不少钱,叫他们卷铺盖滚蛋那还是小事,到时候要他们赔。。

    两个人畏畏缩缩地躲在车队后面,嘴里嚼着草茎一脸死灰。老蔡打了他们俩半天,两个人看到管家老蔡找到他们时那张臭脸,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嘴里的草茎往地上一吐,栓柱年纪比瞎鹿大,狠道:“怕他娘个球,死就死吧,大不了这几年白干了,给小姐将这些蔗苗全种了。。”

    瞎鹿平日里就自己没个主意,此刻心里乱作一团,麻木地跟在栓柱屁股后面。

    老蔡最见不得下人家丁不听话或平时干活的时候有怨气,一张臭脸给谁看?爱干不干,随时滚蛋!此刻两个农佃农的表情的就像下半夜烧完的炉灰一样惨,老蔡气就不打一处来道:“你们两个老家伙,大小姐看得起你们,打算重用你们,你们哭丧着脸给谁看?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回头误了大小姐的大事,看老子我怎么收拾你们!”

    郑若萦跟着梁川,两个人,一前一后,梁川手里提着一根锄头,两个前往划好的郑家的甘蔗田。

    梁川看着茫茫的荒地,在冬日阴翳下更显得沧凉,都说宋代是大治大盛之世,可是就在自己的眼前,吃不饱穿不暖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惨剧却时常在发生,这一切还是因为土地的生产力太低,农民的出路不多,优势的资源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多数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能改变多少,唉,梁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郑若萦跟在这个男人的身后,被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声叹息给吓到了,为什么突然发出感叹?是没有信心还是这土地太差?

    “你说,咱这个时代老百姓的生活是好还是不好呢?”梁川好像在问郑若萦,又像是在问自己。

    郑若萦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道:“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今世可比前朝安逸得太多,前朝世道太黑暗,父母鬻子卖女,人相竟食,别说吃一碗饱饭,能不为能否活到明日而担心就很不错了,今世当然是生活得不错!”

    梁川不置可否,道:“人要是为了活着就太累了。”

    老蔡将两个佃农领到了跟前,对着郑若萦道:“大小姐,栓柱和瞎鹿带到了。”

    郑若萦朝老蔡点了点头,老蔡很自然地退到了一旁。郑若萦对着梁川道:“梁大官人,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可以讲讲怎么个精细化管理法了。”

    两个老汉战战兢兢地走到两个人的跟前,脸埋得低低地,准备等下露出马脚承受大小姐的涛天震怒。

    梁川看了一眼两个老汉的窘状,恭恭敬敬地问道:“两位老把式不知道怎么称呼?”

    两个老汉活了一辈子也没人管他们真名叫什么,都是栓柱瞎鹿这样的外号叫了一辈子,现在问他们叫什么,两个人反而将那个代号忘了,张大了嘴,就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梁川的话。

    老蔡站在身后咳了一声,两个人只是转过身看了一眼老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郑若萦看着两个自己的老佃农这般失态,自己出来打圆场道:“梁大官人,你就叫这位年纪大的栓柱,这位是瞎鹿就行了,在家里我们都是这样称呼他们的。两位没怎么见过世面,第一看到梁川官人的风采让大官人见笑了。”

    这两个名字倒是好生养,是农家人出来的。梁川对两个老汉行了一礼, 说道:“今天请两位老把式来呢,就是一起探讨一下这些甘蔗怎么个种法,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小子有几个愚见,说出来希望两位老把式指正指正。”

    老把式,两个半只脚已迈入黄土的老汉被这一声称谓唬得诚惶诚恐。在黄土地里刨食了半辈子的两个人,从来没有人把他们当一回事,最多也就当一个屁给放了。当家的大小姐对他们两人好,可是也没这般姿态,两个人没受过什么大人物大官人这么大的礼,那原来就微驼的背弓得更像一只虾米,不敢抬起头来受梁川的礼,嘴唇颤抖着,就是发不出什么声音。

    梁川见两个人没吭声,笑了一声说道:“两位老把式不表态小子就当两位同意了,那我就先说说我老家种这甘蔗的几个要点。。”

    梁川有点想笑,自己这些农学知识本来就是半路出家,高中是文科结果后来选择这门偏理工科的专业,平日上课的时候都是一愣一愣地,对老师讲的理念论知识只知其一而不知其所以一,所幸恩师仁慈还是赏了一本学位证。后来警务工作与农学更是格格不入,这些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今天还要勉强运用这些知识来混饭吃,唉,不知道会不会混不下去。。

    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梁川,梁川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种甘蔗呢讲究四个要领:深耕、浅种、宽行、密植。这四个要领掌握了,如果没碰到什么大灾,甘蔗真是插在地里随便种也能有个好收成。”

    “这四个诀窍你仔细说明一下,我们明了不明不白的,怎么去种?”郑若萦着急地问道。

    梁川笑了笑,说道:“郑大小姐你不要心急,容我慢慢道来。所谓深耕呢就是在种苗之前,需将这地耕得够深,田土要耙得细碎,最好能晒一日阳光,这样阳光能将土毒祛除,他日甘蔗成长的过程中比较不易得虫害。”

    两个老汉一听梁川讲耕地,而且讲得有理有据,两个人在地里长大的,这些行话一听就知道什么个意思。这个年轻人明显对种地很有一套,而且完全不需要他们两个老汉出来丢人现眼,顿时压在两个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瞎鹿唯唯诺诺地问道:“官人,你所讲的这深耕不知道是多深?”

    梁川说道:“按你们的标准大约是两尺深!深犁两尺,当然少一点点也可以,但是至少要保证有一尺半深。”

    栓柱见瞎鹿这个怂蛋都开口说话了,自己也不能太窝囊,蛮部道:“两尺会不会太深了,这需要耗费很多的畜力。。”

    梁川道:“甘蔗长大后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会倒伏,甘蔗长到后面高大,甘蔗的根系很浅薄,地面上重而土里抓地力不够,到了夏天的时候咱这个地方台风多,雨水一多土就容易软化,甘蔗就会倒下来烂掉,这样会影响收长所以必须将下面的的蔗沟开犁深,方便甘蔗长根。”

    梁川的话讲得很浅显易懂,两个老汉听得连连点头,郑若萦虽然不是很内行,但是看着自己家的两个佃户都这么认同梁川的作法,脸上也不禁露出喜悦的笑容。

    梁川接着说道:“接着是宽行,但其实宽行和密植可以一起解释。我们常常以为地里的作物能种得越多就能收成越多,但其实不是这个道理。”

    梁川本来想跟他们解释一下作物也需要阳光空气这些道理,但是又怕他们听不懂,转念说道:“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的说呢,地也有地力,地力不足以养太多的物就反而会减产,所以呢甘蔗也不能种得太密,就像田里的稻了插太密反而产量不高,两行甘蔗之间的间隔最好是在三尺到四尺间的距离,中间要挖出垄沟,夏天多雨的时候可以排水,秋冬的时候可以引水灌溉。每排甘蔗三尺之内可以种七至八根蔗苗。这样就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一般的甘蔗地一尺内最多就种五六根蔗苗,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办法给作物足够的肥料,这样也会有损产量,为了弥补质的不足,就只能靠量来补,这样才能达到最高产的效果!

    梁川在一旁侃侃而谈,两个老汉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只能时不时地配合着嗯、呀、啊地说着,郑若萦哪里会知道自己的两个老汉也就比自己强一点,梁川虽然实践不行,但是理论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完全是别人辛苦总结的经验,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哪里会有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