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突然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冲着他抱拳一拜,掷地有声地乞求道:“求闻先生救我!”

    为了防止这一跪没有作用,李郡守又补充了一句。

    “先生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

    闻秉笔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受到李郡守的跪拜。

    他恍然想起与李郡守初次相遇。

    那时自己也是这样央求对方,伸出援助之手。

    念在一饭之恩的情分上,闻秉笔刚要上前将人扶起,林浪已抢先他一步,与另一位护院,连拖带拽的把李郡守的膝盖与地面分离,嘴里还在抱怨着。

    “李大人,你年纪可比我们大得多,还是大官,你跪我们不是想折我们的寿吗?”

    “本官又不是跪的你!”

    “你说你跪得的是大力?大力哥,快,李大人叫你呢!”

    有了大力加入其中,李郡守是没办法再利用跪拜来要挟闻秉笔了。

    只能恨恨地剜了一眼林浪,推开还想把他往外抬的大力,红着双眼注视着闻秉笔。

    “先生,我悔啊!”

    就在闻秉笔还以为李郡守,真的洗心革面,开始学会反思之际。

    便听李郡守捶胸顿足地懊恼道:“我悔不该轻信那些富商的话,说送出去的礼就像泼出去的水,他们绝不会收回,如今被他们联手状告,蓉州的刺史听闻此事,还特意派了巡察使来取证,先生你再不救我的话,我这身官服就要没啦!”

    “……”

    闻秉笔对李郡守唯一的那点儿同情,在听到这番话时,烟消云散。

    他冷漠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李郡守见状要追,被一座小山包似的大力挡去了视线与去路。

    “让本官过去!”

    尽管李郡守摆出了官威,但大力纹丝不动。

    少了谢长史冲锋陷阵,李郡守也不敢独自挑战廪丰侯的淫威,只能一边往旁边挪着身体,一边大声嘶吼。

    “闻秉笔,你忘记当初我对你的恩情了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没走几步远的闻秉笔,听到这话立即转过身来。

    就在李郡守以为自己施展强硬手段,能够逼其就范之际,却听到对方无声冷笑。

    “大人难道忘记了,早在我离开你身边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前缘已经了结,我如今的主家是林侯,你多次对林侯不敬,我没有落井下石助林侯一臂之力,已是顾及旧情。”

    闻秉笔板起脸来,出声威胁。

    “要是大人再来骚扰我如今的生活,可别怪我推波助澜,让大人知道,除去官服还不算完,什么叫毁灭性的打击。”

    李郡守看到闻秉笔认真的神情,悚然一惊,暗道一声“不妙”。

    他好像不该施展强硬的手段。

    如今的闻秉笔,早已不是他身边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幕僚,而是林家庄园的座上宾,被林羽奉为先生,主掌整个林家庄园发展方向的大人物。

    “闻先生,我……”

    “多说无益。”

    闻秉笔简单且粗暴地打断了李郡守的话,对着大力吩咐。

    “送客吧。”

    像根木桩似地站在门口,耽误他人出行。

    寻常人家不敢送客,可这里不是寻常人家。

    “闻先生!”

    背后的呼唤声越来越远,闻秉笔心里对李郡守仅存的那丝好感,也越来越淡薄。

    他没去向林侯说明李郡守的来意,相信以林侯的聪明,自然能够猜得出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着这几日书写的,各种事关益州全盘发展的详细计划,暗叹一声,转身走到衣柜前。

    “当家的要换衣服吗?”

    闻夫人见他脸上的神情复杂,不由得担心。

    “发生何事了?”

    “没事,我找一件旧物。”

    他从衣柜最底端找到了那口沉重的木箱,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沓他曾给李郡守写过的计划书。

    当初,他满怀雄心壮志,不求名利地跟在李郡守的身边,只为了将内心的理想实现。

    然而跟在李郡守,见识到官场上那些或庸碌或贪婪的官员,却让他几度险些放弃他的理想与抱负。

    吱嘎。

    闻秉笔打开无论何种困境,都没有舍弃过的箱子,从中取出他珍惜的一切。

    “老酒装新壶,也未尝不可。”

    当年未达成的雄心壮志,与林侯一道,必能实现。

    ……

    大门口。

    李郡守被大力挡着无法前行,又见闻秉笔如此绝情,气得破口大骂。

    “还真当自己傍上了廪丰侯,一朝得势就能上天了?”

    “我告诉你闻秉笔,你这辈子就是一个给别人出谋划策,替别人做嫁衣的幕僚命,你牛什么牛!呸!”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等他渡过这次难关,一定找机会狠狠地教训闻秉笔。

    对了,闻秉笔不是想入仕途吗?

    入仕当官就算考中科举,还得有地方官员评价其品行如何,到时候他就在评级上面写个“下下下”。

    “哼,你不义我不仁,咱们走着瞧!”

    “李大人你终于肯走了吗?”

    大力的一声问候,把李郡守噎了个半死。

    他其实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闻秉笔不想帮他的话,还想厚着脸皮,找林羽借钱还债,摆平那些状告他的富商。

    可看到大力的态度,他还是放弃了再丢一人脸的机会,又朝着地上啐了一声。

    “欺负我一州郡守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别躲在益州境内,去京城与崔氏一门较量较量,虽然我现在很狼狈,但你的下场绝对比我更惨。”

    有了这种对比,李郡守心里平衡了许多。

    眼见大力捏紧拳头走近,他麻利地掉头就走。

    思考着该去何处打秋风借钱还债。

    当大力把李郡守说的话传到林羽的耳中时,林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看得出来,李郡守已是强弩之末,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到底是一州郡守,还是陛下钦点的。

    只等陛下派钦差前来调查,坐实罪名以后,就可以让闻先生施展其才能,与新上任的郡守共同打造一个新的益州。

    而新上任的郡守依然由陛下钦点,只要陛下肯信他们,就不必担心大家心不齐。

    “先生,昨日已将诗会的所有事项全部商定完毕了,今日还有什么事需要商量?”

    杜若的话把林羽的思绪从未来拉回到现在。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家书,放到了杜若的面前。

    “这是我媳妇们送来的书信,不知道杜小姐有没有兴趣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