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慎行不懂做生意的门道。

    但他读透了古往今来的史书。

    “先生这么做,不怕被人参你一本,划地自治吗?”

    “划地是有的,但自治我可从未想过,正想和你说呢,最近这里人多了,已经不再是乡村级别的建制,撤村并镇,要建一个专门的衙门过来管理。”

    林羽在这上面拎得清。

    不管这片土地上的子孙后代,有何机遇。

    在他这一代,最高的山顶,就是位极人臣,可以庇护这一方净土。

    哦,不对。

    是两方。

    “还有石林村那边,据说如今已新迁了两千户人家,好多隐居山林的,都跑到那里去落户了,旌阳县一下子新增了八百户外来落户的人口,再叫石林村也不合适了。”

    林羽刚说完,杜慎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一把将人拉住。

    “慎行?饭还没吃,你怎么就要走呢?”

    “这么多事等着我呢,我还哪有空吃饭?”

    “也对,那你带到马车上吃。”

    当好官可比当贪官难多了。

    可杜慎行自有他的追求,怎会因几顿饭吃不上而停下脚步。

    自林家庄子离开,杜慎行径直返回府衙。

    重新拿起宋徽之桌子上的那份改制计划书,仔细地从头看到尾,匆匆添了几笔。

    “慎行,你……”

    “别说话,帮忙把积压在户籍档案室的文书拿来,将林家庄子附近改村为镇的申请写清楚,另外,给旌阳县的唐县令去一封文书,调查石林村现有住户,以及判断未来新增住户有多少。”

    若是未来新增住户足够多。

    以旌阳县城的基数而言,由村改为镇,还不如直接扩大城区,将石林村纳入城中村的版图。

    一个村子、一个镇子带来的变化,不足以引起大家的重视。

    一个县城,一个州府的变化。

    才能让陛下以及文武百官,以之侧目。

    引得天下人争相打探,争相效仿。

    “此事光靠朝廷推进还不行,还要说服一些有仁心有追求的富商开拓进取。”

    可惜的是。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掌握绝大多数财富的,还是权贵世家。

    而那些标榜自己是权贵血脉,出身便与寻常不同,自诩高贵种族的人们,根本不会想着,让百姓们富裕起来。

    他们只会担心,百姓们若是富裕了,会不会与他们平起平坐,争抢他们的资源,而非像先生一样,随时进取与探索新的可能。

    大肆宣扬先生所作所为的时机,还未到来。

    既然大部分的权贵世家不愿意配合,那就只能反向进行!

    宋徽之从分管户籍的那里,拿来了杜慎行所要的资料,进门便看到,杜慎行握紧拳头,要和谁拼命似的,把他吓了一跳。

    “慎行,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说了让你去找林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时间不等人。”

    “???”

    宋徽之狐疑地伸手探了探,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杜慎行的额头。

    见没有发烧的症状,这才对着杜夏问:“你家大人这是撞邪了吗?”

    “没有啊,我们就是去林侯的庄子上转了一圈,要说撞到什么,也只是撞到一百来个去相看的姑娘。”

    前往林兄庄子上落户的姑娘们啊。

    宋徽之再看手里拿的户籍档案,心中了然。

    “徽之,必须要提升所有百姓的学识,开拓他们的眼界,打破他们与权贵世家之间真正的壁垒。”

    衣食住行的差距,都是底层的百姓自己创造出来的。

    真正拉开差距的,还是掌控在权贵世家手里的生产资料,以及思想!

    “关于提升百姓学识这一点,有件事,我正打算等慎行你休沐结束,和你说一说。”

    没等宋徽之说完。

    一个宋家小厮冲了进来。

    “徽之公子,你快去作坊看看吧!”

    这是宋徽之专门安排在造纸坊传话的小厮。

    看到小厮的瞬间,宋徽之顿时头皮一麻,拽住杜慎行的胳膊往外走。

    这一举动,直接把杜慎行弄懵了。

    “徽之?做甚?”

    “带你去看看,我们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提升百姓们的学识和认知!”

    年龄相仿、志向相近的两个年轻人。

    顶着正午最热烈的光芒,大步前行。

    他们眼中有光,心中有火,携手与共。

    这一步。

    走出了大常未来文坛阳春白与下巴里人们的百花齐放和盛世繁华。

    ……

    直到傍晚时分。

    林羽才收到宋徽之亲自送上门的一刀新竹纸。

    白里透着些许微黄的新竹纸,比想象里的多了些未粉饰过的色彩,却也同样多了份韧劲。

    “林兄,你看这刀纸,如何?!”

    宋徽之得意的嘴角,快要翘到耳后根去了。

    林羽很想表达一些他的看法,但还是十分客观地回答他。

    “纸好不好我看不出来,你还是送到光儿那里,印刷一下试试吧。”

    “有道理,对了,我把印刷书籍的事,透露给了慎行知道,因为他从你这里回去之后,一直很焦虑。”

    焦虑?!

    哦,看来是动力没提起来,压力太大了。

    “无妨,我本来打算新竹纸生产出来,就告诉杜小姐这件事,顺便告诉他。”

    宋徽之前行的脚步猛地停顿下来,神情古怪地打量着他。

    林羽被看得一头雾水,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睡午觉时,也没有流口水啊。

    徽之这是看啥呢?

    “林兄,你的意思是,此事你需要专程告诉杜小姐,慎行只是顺带着提一嘴,你这……说你重色轻友不过分吧。”

    “去你的!早知道你没憋好话,刚才就应该捂住你的嘴。”

    林羽领着宋徽之继续往前走的同时。

    把他想要与杜小姐联合编写启蒙书籍的事说了。

    “怎么突然想起自己编写书籍了?这可不像是作诗赋词一样轻松,完全是两种文体。”

    古来大家著书者不计其数,可大多数只能束之高阁,供自家子弟传阅,从中汲取失败的经验与教训。

    能够流传于世的,都属于精品中的精品。

    林羽没好意思说他已经把草稿写出来了,只剩下改编与整理,免得节外生枝。

    徽之好书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验证印刷书籍的新竹纸,是否达标。

    不过,对于他为何要编写新的启蒙书籍的原因,倒是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对方。

    “崔家可真是贼心不死。”

    “谁说不是呢。”

    “将计就计让他们彻底死心吧。”

    两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不愧是能够玩到一起去的知己,你懂我!

    来到陈光儿所在的院子,毫无意外,对方正在题海里畅游。

    直到两人靠近,陈光儿还在伏案提笔,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一直等到他桌子上的纸用完,林羽将厚厚的一刀新竹纸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