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泰九年,临京

    张角坐在书房中,面前坐着他的长子“张成”。

    张成神色谦逊,正在向着自己的父亲汇报自己近些日子以来正在研读的书籍,以及对一些政治事件的研究。

    “太平要术”中记载的从来就不单单只是所谓的“道法”。

    其中更是蕴含着庄子的政治哲学以及用兵之法。

    张角深知,没有任何一位乱世中可以统一天下的帝王是不懂得用兵的。

    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让自己的孩子学习兵法、政治,目的就是如果有一日他去世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凭借着自己留下来的东西继续支撑着这诺大的帝国。

    内侍脚步看似缓慢但实则十分迅速的来到了大殿中,他低声道:“启禀陛下,地公将军求见。”

    张角在建立大虞之后,以“家国尚未一统,如何能够分封”的名义暂时没有进行封王,所以张梁、张宝二人如今还是当初起义之后所封的名号。

    他微微点头:“让他进来吧。”

    说着,又看向身旁的张成:“你先回去吧,今日朕所交代你的课业,回去之后认真完成。”

    张成微微躬身,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外面的风雨所影响一样。

    “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托。”

    “天师殿”外,出去的张成与进来的张宝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那一抹闪烁着的危险光芒。

    自去岁张角的身体逐渐变得差劲之后,本来没有什么太大心思的张宝便在手下人的蛊惑之下逐渐的升腾了野心。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当年陈胜吴广呼唤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言论,而他的兄长则是继承了这一片赤心,从而建立了大虞王朝。

    那么

    陈胜吴广可以,他的兄长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这诺大的帝国是当初他与他的兄长一同建造起来的,那么现在他的兄长即将病逝的时候,这个帝国难道不是应当交到他的手中么?

    不交到他的手中,还能够交给谁呢?

    交给他们的弟弟?

    张宝十分确定,张梁没有这样子的能力,甚至张梁自己都已经投靠了他,表示自己没有称皇帝的野心,只想要当一个普通的封王。

    交给大哥的孩子?

    那个孩子如今才十几岁的年纪!

    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但如今这风雨飘摇的时候,自己的侄子张成能够把握住这其中的利益么?

    这其中的水太深!

    自己的侄子把握不住!

    还是让他这个历经了风雨、追随大哥一同建立大虞王朝的成熟稳重的人来吧!

    天师殿中

    张宝将自己的思绪收拢,而后开口看着张角低声道:“臣弟参见皇兄,皇兄长乐无极、万岁延年。”

    张角只是摆了摆手,看着面前站着的弟弟,脸上带着怀念的神色:“不必多礼。”

    他轻咳一声:“如今情形如何了?”

    张宝低着头,仔细的汇报着近些时日的战况。

    在南方的战斗因为孙策的败退,所以如今的交州大部分落到了他们的掌控当中,交州的一小部分则是被曹操瓜分。

    说到这里,张宝还有些愤愤不平之色。

    “曹操这贼子趁火打劫,即便是没有他我们也能够拿下交州,但如今却被他们平白瓜分走了近乎四分之一的交州地界!”

    张角叹息一声,而后点了点张宝。

    “咳咳——”

    他的咳嗽声来的十分急促,张角以手帕捂住嘴巴,帕子上点点鲜血渲染。

    事实上,如今临京城内所传播的事情他也知道。

    若是张宝足够争气,即便是将大虞交给张宝又能够如何?

    只是张宝的确不是那块料子。

    他低声的解释道:“交州本就是蛮荒之地,如今交州被我们与曹操瓜分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某些部分上我们与曹操进行了一些置换。”

    “难道你没有发现么?”

    “曹操参与到了交州之战后,在前线曹刘盟军中,曹军的大部分势力都已经开始出工不出力?”

    张角看着桌子上的堪舆图说道:“你瞧这里,这一战若非是曹操手下留情,你以为咱们的士卒能够坚持到现在?”

    “而刘备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张角将咳嗽声全部呼出后,这才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摇了摇头:“你啊,就是太过于急切,什么事情都看不到真正的关键,若是能够看到关键,你也就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将了。”

    如今的张宝休说是皇帝了,就算是当一个大将都不太够资格。

    若非张宝是他的弟弟,他怎么会封赦他为“地公将军”呢?

    看着张宝有些愤愤不平的背影,张角再次低头叹了口气,他是真的等不了太久了啊。

    也不知道那位到底是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

    天泰九年,冬。

    大雪覆盖在了临京城中,这是临京城难得一见的大雪。

    临京地处南方,其实很少有雪,许多临京城中人一辈子都未曾见过雪花,而这一日的大雪让临京城人觉着有些不妙。

    城外,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马车中端坐着一位脸上带着面具的男子。

    男子脸上的面具十分狰狞,他的面部有一道长长的刀疤,面具似乎就是为了掩盖这刀疤所以才存在的。

    为他驾驭马车的人十分恭敬:“天师,咱们马上就到临京城了。”

    坐在马车中的男人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听不出年岁,说是三十也行,说是四十也可,那声音中带着难言的魅力,似乎让人下意识的就想要相信。

    他的身上穿着粗布道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装饰。

    头发黑中带着白色,黑白交错,显得更为苍老。

    他没有选择将头发簪起来,像是寻常人一样戴冠,反而是像是最普通的黔首一样将头发披散。

    若是放在黑夜之中,怕是有不少人要喊着此乃“妖魔鬼怪”。

    而事实上,在天下间,他也的确被称之为“妖魔”。

    他就是“祖天师”。

    一位手上沾满了世家鲜血的人。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临京城外,一个身着寻常服饰的老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些许惊喜与疲惫之色。

    冷风吹在他的身上,他本就已经病态的面容更加沧桑了。

    祖天师下车后,走到这人的面前,脸上带着些许怀念之色:“陛下,久闻大名。”

    站在这里等待祖天师的,正是大虞的当代皇帝,太平道当代大贤良师、天公将军、至圣天师,张角!

    张角只是笑了笑,他看着祖天师的面容,叹了口气:“你又是何苦呢?”

    祖天师只是漠然的说道:“为天下苍生,苦中为乐。”

    张角听着祖天师的回答再次叹了口气,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够说道:“走吧,我等你许久了。”

    风雪飘摇之中,两个人慢慢的走到了这临京城中。

    一场巨变即将发生,而天下人此时都尚且不知其中情况。

    天泰十年。

    在大虞皇朝的记载中,是大虞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这一年。

    在这短短的一年当中发生了无数的变故,其中许多隐秘甚至一直到后世千年之后都未曾解开,人们十分好奇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唯二的知情者,大虞的皇室、也就是日后的豫章张氏以及官渡陈氏都对此闭口不言。

    直到一千五百多年后,随着天下迎来巨大的变革,豫章张氏的某位不肖子孙为了利益才将这一年的所有事情公布于众,而也正是这个时候,那位“祖天师”的身份才彻底被曝光他的名声才迎来了一个巨大的逆转。

    而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如今,一切都在平静中缓慢发生。

    天泰十年,春。

    大虞天子、太平道大贤良师、至圣天师、天公将军张角在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时候颁布了一道诏书。

    诏书的内容十分简单。

    正式举行祭祀之礼,祭告黄天、苍天,加封“祖天师”为四大天师之首,加授“祖天师”为“天公将军”,加封祖天师为“大贤良师”,加封“祖天师”为“至圣天师”,加封“祖天师”为国教“太平道”道主,加封“祖天师”为大虞国师。

    并且将“太平道”一应事物全部交给“祖天师”掌管。

    而原本的大贤良师、至圣天师、天公将军、太平道主张角卸下所有职务,只为大虞“皇帝”陛下。

    更换民间对张角的“天师”称呼。

    这个消息过于劲爆与惊悚,所以在传出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在侧目以对。

    大虞在发什么疯?

    皇帝在干什么?

    唯有长安城的刘备与琅琊城的曹操才默默的感慨了一句,他们十分清楚张角在做什么。

    往日的大虞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国家的皇帝陛下与教派的领袖是一个人,这对于国家的传承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如今,皇帝主动将教派领袖的位置交给另外一个人,自己则是能够更好的承担起“皇帝”的位置。

    这也是只有他身为“太平道”开创者、大虞“开国之君”才能够做的事情,后世任何一个皇帝去做,都会阻力重重。

    “张角下了一招好棋啊。”

    刘备默默的感慨了一声后,看着身旁的诸葛亮说道:“孔明,你觉着张角为何会如此信任那位祖天师?”

    诸葛亮的神色只是有些惆怅,他看着刘备说道:“自然是因为,那位祖天师本就是张角熟悉的人。”

    “否则,一个诺大的帝国,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托付了呢?”

    刘备微微沉默的坐在那里,脸上的神色变换。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可是他更加清楚的是,张角所熟悉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符合那位“祖天师”的,他们也不可能抽出身来去做那些事情。

    能够做到“祖天师”所做的那些事情的,大概只有一个。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他不愿意承认。

    “或许.”

    刘备长叹一声:“或许是因为祖天师与张角的志向相合,所以他们才是这样做吧。”

    与刘备一样不愿意承认这一切的,还有远在琅琊的曹操。

    他同样猜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更加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

    天泰十年。

    祖天师担任了太平道一应事务之后,很快的就将太平道与大虞分离开来,唯有一部分“道士”真正的入了太平道,其余的都只是信众了。

    而这些“道士”则是入名册后开始“寻仙问道”,在大虞皇朝之内自食其力的建造属于自己的“道观”。

    在大虞皇朝境内,几乎没有和尚的存在,而道士要做的事情、享受的大虞就是一个普通的大虞百姓所享受的大虞——除了他们不必服兵役与徭役之外。

    他们耕种田地同样要缴纳赋税,他们的香火也同样要缴纳赋税。

    “道士”只是他们的职业。

    而非是他们牟利的“工具”。

    大虞境内原本是有和尚的,但佛教的传承与道教不同,他们不愿意从事生产,只想要享受香火,并且不愿意缴纳赋税,所以在大虞天子“张角”的命令下,历史上第一次灭佛运动在大虞境内开始了。

    天泰十年的秋天很快到来了。

    这一个秋天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比如公孙瓒与刘备、曹操要展开决战了,再比如凉州“董仲颖”决定投靠大虞。

    天泰十年。

    秋。

    凉州并入大虞领土境内,至此为止,大虞几乎成了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势力。

    天下九州间的诸多割据势力到了天泰十年的秋天,就只剩下了一个“公孙瓒”还在风雨飘摇中独立。

    天泰十年,秋。

    大虞天子张角颁布诏书,拜董卓为“凉州”州牧,统帅凉州一应事务,拜“秦应看”为凉州刺史,协助董卓统辖凉州。

    太平道至圣天师“祖天师”颁布“天文”,加封董卓为太平道“镇魔伏妖九州风雷大将军”,列为太平道三十八天神将之一,加封“秦应看”为太平道“刚正文烈司法大判官”,列为太平道七十二判官神位。

    天泰十年,秋。

    涿郡。

    风雨飘摇、大军列阵。

    决战,便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