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六,他们睡了个懒觉,然后付临星在付兰的督促下做完了作业。

    他还想再玩一下午,付兰当然不会同意他翘掉网球课,把他送走了。

    “别忘了老付,冷静期还剩14天。”去上课前,付临星还提醒他。

    “知道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在手机上沟通过下课后的交接事项,付兰就跟儿子道了别,避开跟何月的见面。

    临走时他远远地看着球场上的付临星,没来由地想到5年前,施宁语也是和他一样的年纪。而5年后的施宁语正好18岁,已经成年。

    自己还能看到付临星成年那一天吗?

    付兰甩掉这个想法,思考起另一件事。他很清楚即使不靠魔法,自己的心脏也能通过现代医学治疗。

    他后来还是查了心脏移植的手术费,以自己目前的存款和收入远远不够。

    这与离婚无关,何月没分走他任何一分财产,是他本来就穷。

    相对的,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从何月那里分走任何财产。

    他们大概是账算得最清的一对离婚夫妇了,别人离婚都恨不得从对方那里挖下一块肉,他们连离婚都能AA制。

    若能拉下脸皮向何月开口,钱的问题就能缓解很多。付兰知道,就算离了婚她也一定还会帮他。

    但他不想那样。

    不仅是因为何月还背着房贷,付临星也还没长大。更多的恐怕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一生结束得如此狼狈。

    长久以来,他好像始终无法融入社会。尽管学业有成,却一直在从事一些不上不下的工作,永远学不会经营职场关系。

    有时候他能参透其中一些规则,却无法遵循。

    就像在补习班的时候,他以为老师就该专注于传道解惑,公司却嫌弃他一年到头推销不出一份产品,在35岁准时把他优化。

    而35岁是一个被诅咒的年龄,要不是有何月的人脉,他连图书馆的合同工都当不成。

    沉重的生活几乎让他忘了自己能掌控魔法。然而魔法对生活没有任何助益,大部分魔法都无法用于工作。

    何况被魔务局发现的话,就更没什么生活可言了。

    那就继续这样不上不下地活着,然后悄悄死去吗?

    付兰从口袋里拿出折叠整齐的《撤回离婚登记申请书》,没有展开,用力撕碎了它,扔到垃圾桶里。

    然后他叫了辆车,往记忆中的地点驶去。

    补习班有可定制的家教服务,因此当年他曾去过施宁语的家。

    距离那天晚上的巧遇已经过去了两天,他不确定还能不能见到她。运气不好的话,她可能都已经被抓到魔务局了。

    但他还是来到了那个破旧的家属院,走上阴暗逼仄的楼梯。

    老楼散发着特有的霉味,像一具风干的尸首,却依然有不少人仍在居住。

    付兰走到五楼,面对写满红字的墙壁和房门,迟迟没有伸出敲门的手。

    那些红油漆涂鸦的催债语句已经被重新粉刷过至少两次,新新旧旧地叠在一起,而即使是较新的痕迹也蒙上了尘。

    这里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想到手机里那个5年前的家长号码,付兰只好走到门前。

    看门口这样子,那号码大概早就打不通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也派不上用场。

    不过他借着手机的光看向门把手时,发现它上面没什么灰尘。

    于是他抱着一丝侥幸敲响了门。

    没人应声。他又敲了敲,等了五分钟,还是没反应。

    楼上传来脚步声,付兰想了想,转身悄悄走了。就算是被当成来催债的也还是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这趟要无功而返了。他倒是没太失望,只是对门口那些红字有些唏嘘,对施宁语这些年的境遇也有了些许猜测。

    然而付兰走到楼底时,看到居民楼对面的老式车库开了一扇门,鬼鬼祟祟的少女正迅速闪出半个身子。

    “施宁语。”这次他直接叫住了对方。

    少女发现是他,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垂着眉露出尴尬的笑容:“又是你啊,小兰老师……”

    她还是用着当年那个让付兰头疼的称呼。

    她关上门,拍了拍手上的灰假装无事发生。

    付兰却单刀直入地问:“在做魔烬吗?”

    施宁语差点脱口骂出来,她看了看四周,咬牙切齿地对他“嘘”了一下,招手让他过去。

    等付兰锁上车库门,她才打开里面的灯,没好气地问:“你想怎样?”

    她的头发散了下来,穿着件有些脏的旧运动服,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像是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略显局促地用脚尖蹭着地。

    付兰看了眼她背后的鸡笼,一时有些怀念,这种东西还是在他小时候才有的了。

    然而鸡笼里装着的不是鸡,是几只紫黑色的球兽。

    那是一种最低级的魔兽,长了一副圆球形的身体,体型大概和小狗相仿,发起狂来的样子也和疯狗很像,会张着几乎能把身体横切开来的大嘴狂咬,所以又有个外号叫球狗。

    击败单只球兽的难度比打狗还简单一些,普通人只要克服恐惧,靠一根铁棍都能做到。

    但它们通常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对普通人还是具有相当大的危险性。

    而对于魔法使,解决一群球兽只是几道闪电链的事。因此这种好杀又好养的低级魔兽是最常用的炼化原料。

    付兰简单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我想和你一起做生意。”

    施宁语意外地挑起眉毛,抽着嘴角笑道:“这不合适吧,小兰老师。为人师表啊。”

    “我早就不当老师了。”

    “那,行吧……你要买多少?”

    “不是买,我想跟你一起制作魔烬。”

    闻言,施宁语一脸不敢相信:“你?你会魔法?”

    在信息唾手可得的时代,普通人也可能掌握许多魔法知识,但只有觉醒天赋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魔法使。

    她不太相信随便抓来一个补习班老师也有魔法天赋。

    但她听到付兰谦逊地说:“略懂一些。”

    “呵,略懂可不够。”她嗤之以鼻,“你以为到网上抄个法阵,买点材料,再抓只球狗就能回家自己做魔烬?没那么简单!溶液比例稍有误差,法阵画岔一笔,都有可能导致出品失败。”

    付兰点点头,来之前他对这些基础知识都有过了解:“说的对,和施法比起来更像是炼金术。所以我想尝试一下有没有可能改进。可以先看看你的货吗?”

    施宁语笑出声来:“改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好意思小兰老师,以前是我上你的补习班,但在魔烬这方面你不一定比得过我。知道在道上他们叫我什么吗?”

    她迎着灯光松开手指,垂下一小袋魔烬,满脸得意地宣告道:“白雪公主!因为我的货就像雪一样白。”

    付兰在网上见过一些魔烬的图片,大部分都像是黑乎乎的矿渣,微微闪着球兽特有的紫色反光。

    品质好一点的像是炉灰,如果有结块价格还能再往上提,因为那证明魔力浓度高。

    而上等货就像施宁语手里的那袋,呈现出石灰一样的白色。可以说她的货比网上的样图还要白一些,能被称为白雪名副其实。

    “不错,纯度很高。”他由衷赞许道,“但或许还有提升空间,我能看看你用的材料和法阵吗?”

    施宁语眯起眼睛,警惕地收回魔烬:“小兰老师,我相信你不是来整我的,不然前天晚上你不会帮我。

    “但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你想偷我的配方。如果真是这样,可别怪我不敬了。”

    付兰一时有些好笑,不过也能理解她的质疑。

    他指着鸡笼里的球兽:“这样吧,借我一只,我给你看我炼出的魔烬。”

    施宁语看了他好一会儿,打开了鸡笼的锁,把一只球兽递给他。

    那些球兽应该是马上要用到的原料,都做过预先处理,不会叫也不怎么动弹,看上去奄奄一息。

    接着她又打开车库侧面的一扇门,那里和隔壁打通了,是专门的炼化室。

    “能让我自己操作吗?”付兰说。

    施宁语同意了,她差不多相信这个昔日的补习班老师真会炼化魔烬,而“厨师”们对各自的配方和手法都会保密,毕竟是搭上命的挣钱手艺。

    付兰关上门,检查了一下是否有隐藏监控或者窃听器。

    确认安全后,他解开衬衫上面的扣子,左手按在了锁骨上。

    特意等到十多分钟后,他才重新回到施宁语面前,向她展开手,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正八面晶体。

    施宁语先是一脸茫然,等反应过来后,瞪大了双眼,几乎是颤抖着叫了一句:

    “卧槽,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