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堵着吗?”何月在电话里问。

    “嗯……”

    一阵沉默。

    “付兰,你要是不想办这个离婚就直说,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我想离。”付兰立即回答,“我会离的,今天一定能过去。”

    “好。好。感谢你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如此坚定。”何月停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他所熟悉的愠怒,“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付兰暗自叹息,知道她在挖苦的是哪件事。

    何月继续说:“约的号已经过了,他们说中午11点45前过来还有可能补上,如果人不多的话。我不管你现在是真堵车还是假堵车,这就是最后期限。”

    “嗯。”付兰应道。

    “那再见——”

    “等一下。”付兰握了握拳,下定决心,叫住要挂手机的何月,“我现在其实没有堵车。”

    “那是……”

    “儿子今天没去上学,躲起来了,想用这招让我们别离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找到他,然后按时赶过去。”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请你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

    许久,何月轻声回道:“我相信你。”

    “谢谢,那先再见了。”

    “嗯,再见。”

    付兰长出一口气,尽管是不完全的诚实,至少他迈出了这一步。

    为什么要这样?

    他也说不清那一瞬间自己的想法,大概是觉得都已经到最后了,两人之间还是多一点坦诚吧。

    尽管他的坦诚注定有限……

    说了真话,倒也让混乱的思路脱离了情绪影响,此刻的付兰竟一下想明白了。

    他忽然意识到,付临星此举的本质终究是逼自己去找他。

    就跟他刚才“坦诚”的说辞一样,这小子只想拖延离婚登记而已,才不是要躲起来自杀。滴水观音也好,关手机逃学也好,都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当爹的着急,故意使出来的手段。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了。

    付兰继续假装询问了几个路人,快步往一条小路走去。

    在绕过几个路口后,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巷道:“行了,出来吧。进了这里你背后那条就是死路了。”

    过了一会儿,付临星挠着头从藏身处走出:“……你以前来过这吗老付?怎么熟得跟自家后院一样。”

    作为跟踪者,他竟然不知不觉就被付兰绕进了死胡同。

    “说话不过脑,我们家哪来的后院。”付兰严肃纠正道。

    付临星没心情跟他纠缠这么无聊的问题,把校服外套披回身上:“服了,你是怎么发现的啊!”

    付兰撇了下嘴,儿子其实藏挺好的了,还知道脱校服这种细节,一路上都没别人注意到他。

    可对于付兰而言,一旦无需再担心付临星的安危,要揪出他可太容易了。

    “如果你真的要服毒,会选择一个能被人看见的地点。”付兰解释道,“这样既能保证很快被发现通知家长,又能尽量降低致死风险。

    “可你首先就放弃了学校这个最佳地点,还净往没人的地方钻,那我估计你其实不太会真的服毒。

    “在不服毒的前提下还要实现拖住我这个目的,那就只有尽量延长捉迷藏的时间。但如果一直躲着,你又没法掌握我的动向,无法保证计划成功。

    “所以你只能悄悄跟在我后面,以便随时应对。”

    付临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就不担心我是真的要躲起来自杀?”

    “那样想的话,未免太辜负你专门把滴水观音挪到客厅垃圾桶的努力了。

    “你知道我有每天早上扔那桶垃圾的习惯,知道我多半会注意到多出来的垃圾。万一我没发现,你还会安排钟子昊发短信,或者其他手段来提醒我你可能有生命危险。

    “但如果你是真的想死,不会故意留下这么多提示。”

    付临星苦着脸说:“还是菜了呀,本来想着至少能拖过上午……”

    付兰叹息道:“我们离不离婚,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是一层法律关系罢了……

    “况且你也知道了我的症结。对于我们这种本来就以虚假亲情维系的家庭,到底有什么事是离了婚就无法实现的呢?”

    “我不认为那是虚假的亲情!”付临星急道,“你跟老何也是……我不认为那是假的。”

    付兰愣了愣神,黯然道:“你怎么想都一样。”

    不,不一样!

    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付临星也说不清。

    他一直觉得那种有误会非要躲起来自我纠结,就是不肯当面澄清的桥段很蠢,可轮到自己头上,他却始终开不了口。

    老付和弦心石是旧友的事,老何给弦心石画本子的事……

    理智告诉他,离婚确实不影响他继续把这两件事调查清楚,从中斡旋,想办法给他们俩创造把话说开的机会。

    付兰的人格缺陷也绝非无可救药,离婚后他依然有机会去寻找解决办法,让父母破镜重圆。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一旦今天这个婚离成,他就要永远失去父亲了……

    “走吧,送你回学校。”付兰给班主任发着消息报平安,“你想请个假也行,只是要保证别再乱跑。”

    一脸颓丧的付临星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小瓶:“别一副赢定了的样子,老付!毒液还在我手上,我随时都能——”

    然而付兰只是向他伸出手:“洗胃很难受的。”

    他那淡定的模样让付临星顿时泄了气,无奈地交出瓶子。

    把付临星送到学校附近,付兰就直接让司机接着开向民政局,甚至没有亲眼目送儿子进校门。跟班主任交涉会继续耽误时间,这事就交给付临星自己处理好了。

    他不担心儿子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因为他知道经历过刚才的打击,现在的付临星已毫无斗志。

    “师傅,麻烦开快点。”付兰忍不住催了一句。

    司机敲着方向盘:“快不起来啊,老板。”

    “怎么快中午了还这么堵?”

    “谁知道,估计前面有傻逼加塞吧。呵,你看,刚说完。”司机点了下油门,把边上想塞过来的车子挡了回去,“越堵就越喜欢塞,有病。”

    付兰看了眼导航:“我下车走过去吧。”

    “哎,老板,这样做我订单很难搞的啦。你提前下车我也得挪到那附近才能结单,这还堵着……”

    付兰知道这份钱其实已包含在车费内,司机的抱怨并不占理,但他只想赶快解决。

    “我给你多转点钱。”他主动提道。

    “行吧……这么急去做什么啊老板?”

    他没回答,扫码转账,推开车门,在路人的侧目下奔跑起来。

    好像一些电视剧里主角只要开始这样奔跑,最后总能在感人的背景音乐中抵达美好结局。

    不过,他有些讽刺地想,有哪部剧的日剧跑是用在离婚上的吗?

    办事大厅门口,何月心不在焉地望着车流。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了小跑过来的付兰。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

    “对不起,迟到这么久。”付兰捂住胸口,喘着气说。

    “没事就好。”何月轻声道,“走吧。”

    “好。”